夜深,而人不靜。
心神俱疲的梁王斜倚在櫻桃樹下,時而將洞簫放至唇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吹出一兩聲悠長悠長的破音。
魏蘼倚著樹干的另一邊。
她離他很近很近,甚至可以聽到他吹簫時的吸氣聲。
“莫道簫管無多重,一曲離愁萬斛珠。”魏蘼輕吟一句,又嘆了一句:“若此生能得一人一心,待我這般情深義重,死亦足矣?!?br/> 洞簫又在魏蘼的頭上輕輕敲了兩下。
“本王與十畝公公的情分,你又如何能知曉?”
梁王似已十分困乏,將魏蘼扳了過來,就倚著她的肩閉目歇著,月光透過樹梢縫隙灑落他的面龐,有些許疲累,又有些許頹廢,而眉間那一縷凝蹙依舊。
魏蘼不敢稍稍移動,甚至覺得自己“撲撲”的心跳都是錯。
此生萬事千端,而唯一心事,便是有朝一日能為他一舒川眉。
“如果可以選擇,本王寧愿生于平民百姓之家,一簞食一瓢飲皆可清心度日。”梁王喃喃似自語。
魏蘼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心跳,輕聲問道:“王爺是欽羨平民之家圍爐而食之樂吧?可你知道嗎,平民一家圍爐之時那鍋中未必有一食半粟?!?br/> 梁王未睜開眼睛,也未答話。
他生于皇室,玉食錦衣仆傭成群,卻并不能時常見到自己的父母,他們對他來說,遠(yuǎn)之又遠(yuǎn),而做為大伴的十畝公公,才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教會他騎馬,教他防身之功,既是他的師父也是他的玩伴,在深宮大內(nèi),醒來的第一眼見到的不是爹娘而是十畝公公。
現(xiàn)在,這個最親的人,躺在櫻桃樹下,已經(jīng)變得冰冷僵硬。
“王爺?!蔽恨骂澏兜靥鹗謥?,想將她的食指放在他的眉心,為他撫平那份孤獨(dú)與憂傷。
然而她終是不能夠。
“小長樂愿意代替十畝公公,成為王爺?shù)闹?,時刻為王爺排憂解難?!彼畔率謥恚?br/> 努力平靜下心緒,說道:“所以,小長樂斗膽請求王爺……”
梁王當(dāng)即打斷了她:“不必再說了,本王不會同意?!?br/> 魏蘼毫不氣餒:“王爺若是覺得固若金湯,又何懼一試?”
梁王抬起頭來,瞪視著她,她亦倔強(qiáng)地迎視著他,不退不避。
梁王終是搖了搖頭嘆了嘆氣:“本王怎么就拿你這個小奴才沒輒了呢?好吧,就依你之言罷?!?br/> 又將魏蘼的肩扳直了,靠了上去。
“小長樂,你的肩很柔軟,讓本王歇息片刻再說。”
“王爺,風(fēng)涼露重,還是回屋里歇息吧?”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
蘇木一直站在回廊處,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王爺與小長樂公公,心中焦躁不安,卻因王爺吩咐不許靠近,而幾度走近了又悄然離開。
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來勸王爺回屋。
“蘇木姐姐,你一直守到現(xiàn)在?”魏蘼有些吃驚,“有小長樂侍候著王爺,蘇木姐姐放心好啦?!?br/> 蘇木嗔道:“哪有你這樣的奴才,不勸王爺回屋卻在這風(fēng)地里坐著,叫蘇木怎么放心得下?你教躺在那里的十畝公公能夠安心閉目嗎?”
躺在那里的十畝公公還真的是死不瞑目,瞪視著天空。
“好好好,本王這就回屋去?!绷和跽酒鹕韥?,招呼道:“萇楚,給本王好好守著,明日迎法師開鬼瞳。”
“萇楚得令?!比O楚也不知從哪個旮旯地兒呼地一聲冒出頭來。
“鬼瞳?”蘇木不解,梁王言罷隨即離開,魏蘼亦朝著她吐了吐舌頭,跟在梁王身后埋頭疾步,蘇木只得跟了上去。
“長樂公公,你也累了,就先去歇著吧,蘇木來給王爺鋪床。”
魏蘼拿眼瞅了瞅王爺,王爺已然轉(zhuǎn)了身并未看她。
既是他已默許,那么她真沒有留下來侍候的必要了。
心中酸酸楚楚,卻又無可奈何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