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似水照窗臺,帳幔盈香人不知。
魏蘼背對著梁王一動不敢動,直到身旁那人發(fā)出微微的鼻息聲,方才戰(zhàn)兢兢轉過了身來,支著肘子靜靜地看著他。
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眉心依然是她無法撫平的微蹙,雙唇緊抿著似有一腔未解的心事。
她想起滕王說過的那一句,“象極了小的時候在母妃的榻上睡著的樣子”。
他睡著的樣子,真象一個孩子。
是一個內心孤獨的孩子。
“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若你只是一介書生,便不會有諸般煩惱。若我從不曾遇見過你,便不會有這許多憂愁……”
她輕輕地嘆息一聲。
“這只面糖鮫人就送與你吧……”
他忽然微啟雙唇含糊地咕嘟了一聲,她嚇了一跳,而他只是毫無知覺地將身子朝著她挪了挪,將頭枕著她的肩膀,又睡去。
她輕撫著他的頭,手指尖撩過他的青絲,細細地梳。
忽然發(fā)覺,那川字眉心一點一點地舒開去,緊抿著的雙唇亦緩緩松開,嘴角翹起了一絲淺而又淺的笑意。
止不住一滴淚落下來,浸入他的青絲,攸忽不見。
她害怕自己再無法控制心緒,急忙抹干了淚水,悄然下了床,正打算躡手躡腳出屋去透透氣。
客棧寂然,某間屋子里傳來一兩聲夢囈。
隔壁傳來屋門輕輕地打開又輕輕合上的聲音,魏蘼心頭一凜。
捅破門紙往外覷去,妙姑的背影正疾步走過樓道。
魏蘼急追出去,卻看到另一個身影也正追趕著妙姑身后而去,消失在走廊盡頭。
魏蘼跟著追下樓去,妙姑與那個身影一閃都轉到了后院里去了。
客棧分前后院,前院是兩層樓的上房,后院則是一溜兒的平房,有十多間屋子,住了一個與魏蘼他們一樣沒趕上進城的戲班子。
前后院有一個小門隔開來,互不干擾,但店家從不鎖門,那影子進了小門便失去了蹤跡。
“夜半三更,妙姑來此做甚?跟蹤她的又是什么人?”
借著月光可看清后院擺放著幾口大箱子,還有一些戲班常使的刀刀槍槍棒棒之類的物什。
只有最偏角的一間屋子還點著一盞油燈,燈影映照下一個身穿青衣旦戲服的人輕甩著水袖,尖聲細嗓地唱著曲兒。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誰?”
門砰地一聲敞開,魏蘼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被那人的水袖甩來,一拉一扯,整個人都被卷進了屋子里摔在地上,又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一身水袖功夫一氣呵成,便是連個喘息的間隙都沒有給魏蘼留下。
水袖輕柔柔地打了個旋轉,一點一點地收起,露出了十指尖尖,那人方才漂漂亮亮地盤腿端坐了下來。
魏蘼這才看清,面前是一位眼角畫著蝶妝的男子,細長眉毛,朱紅櫻唇,比之一般女子更多幾分嫵媚。
這大概就是店家口中所說的一人獨占三間房的那位奇怪的“大爺”吧。
他斜乜了一眼魏蘼,問道:“宮里來的?”
聽聲音卻已不再是適才唱曲的尖聲細嗓,而是略帶了一些磁性且渾厚的男聲。
魏蘼瞧了瞧自己一身公公服,搖了搖頭,說道:“偷來的,看料子不錯,就穿上了?!?br/>
那人一點未顧及夜深人靜,哈哈哈地笑出了聲。
“你可知你這一身是什么人穿的?”
魏蘼又搖了搖頭。
“公公,你知道嗎?”
“呃,公公?”繼續(xù)裝傻充愣未必不是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