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月后退半步,隱于暗處。門外的人,漸漸走近,空氣變冷了。
地上的尸體,以一種駭人的姿態(tài)扭曲起來。似乎只是一眨眼,那些黏稠的血漿便發(fā)黑發(fā)烏,停止了流動。
死人干癟的軀體,像木塊一樣,躺在寒意里。
見月紅唇微張,呼吸間,有白色的霧氣冒出來。
好冷。
暖春的夜晚,不該有這么冷的空氣。
她雙手抱胸,哆嗦了下。
謝玄已經(jīng)站在血污里:“你……是什么東西?”
說話間,月色照進來,銀霜落在他的黑衣上。他站在那,仿佛一尊沒有心跳的石像,每一寸雕刻而成的弧線,都透著讓人膽寒的冷意。
見月盯著他:“你又是什么東西?”
昏暗中,她感覺到了危險。
忽然,對面的黑衣男人手一揚,從虛空中拖出來一個同樣身著黑衣的小童子。
那白白胖胖的小童,有著一張神情呆滯的臉,手里還拿著只碧綠的小葫蘆。
見月腦子里轟地一下炸開來,連忙往門外去。
可一股無形的力量,迎面撲過來,將她死死扣在墻壁上。
她想起來了。
年幼的時候,她便見過這樣的黑衣小童子,頂著傻乎乎的瓜皮頭,拿著奇怪的葫蘆,一看就不對勁。
她躲起來,偷看他,可沒等看仔細,二哥便急急將她拽走了。
回去以后,她問爹爹,那是什么,爹爹卻許久都沒有說話。還是大哥出來告訴她,那東西是神明的屬下。
她吃驚不已,追著大哥問,世上怎么會有神明,神明又是什么樣的?
但大哥搖搖頭,說誰也沒見過。
他們只知道,人界和歸墟之間,有個叫做渡靈司的地方。渡靈司的主人,被人稱為無常,手下有著許多小孩子模樣的器靈。
那些器靈,會帶著葫蘆狀的東西,來人界收取死人的魂魄。
除此之外,也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不過,小心謹(jǐn)慎些,總是好的。
大哥叮囑她,不要被器靈發(fā)現(xiàn),也不要主動去搭話。那樣,器靈們就不會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而神明,并不在乎人是如何死的。
他們殺了誰,吃了誰,都和神明沒有關(guān)系。
只要仔細避開了器靈,他們就永遠不必和神明打照面。
大哥說得很嚴(yán)肅。
她便也認(rèn)真聽進了心里。
可今日,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無常又是誰?
見月悚然地看著謝玄。
微光下,他正在同黑衣小童子說話。
聲音很輕,見月什么也沒有聽清楚。她只看見黑衣小童子拿著葫蘆,走到尸體邊上,結(jié)了個印,而后便出門而去。
空氣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汗水凝結(jié)在額上。
見月掙扎了下,繡鞋上的花朵在昏暗中綻放。
她沒能掙脫開,反而在墻壁上越陷越深。悶哼一聲,見月用力閉上了眼睛。她的腳,斷了。
有鮮紅的血液,沿著斷骨,徐徐流淌下來。
她的血,和人的血看起來沒有一點不同。
她的骨頭,她的皮肉,都是人的樣子。
謝玄收回目光,向蜷縮在墻角的阿妙走去。
她臉上沾著的血,星星點點,和她的眼神一樣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