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紅褐色的荊棘林被勁風(fēng)吹得低伏,遠(yuǎn)處吹來的煙屑匯聚成不潔之氣自峽上掠過,飄向龍鱗鎮(zhèn)的方向。
“是啊,封山一年,宗門那早該來人了,沒想到今天才終于派了位欽差大臣?!贝笱罩豢阡摰?,手上纏著鋼索,目視下方,抱怨了一句。
“早幾年就聽說,宗門的幾位大人物都被神山暗中盯住了,走不脫身,下面蠢貨太多,延誤大計。”另一頭妖精附和。
“不過也好,圣子終于要來了,圣巢有救了!”
“噓,小點聲,你怎么比那兩新兵還不懂事?”
大妖低喝了一句,扭頭一看卻是怔住,先前的一人一貓不知何時消失在了隊伍里,左右沒了蹤影。
“這是……當(dāng)逃兵了?”大妖大怒。
“對了,我們要伏擊什么人來著?”旁邊的人問。
“好像是一個帶著貓的少年,據(jù)說身手很強。”大妖思索了會,說。
妖物們面面相覷,似明白了什么,在尷尬的沉默后飛身去追。
林守溪在得知了圣子的消息后沒有猶豫,他借著大風(fēng)吹草的動靜,拎著三花貓的后頸躍起,衣影一閃,飛快消失在了妖兵的隊伍里。
“哎,我們?nèi)ジ陕镅?,我們不是還要伏擊人嘛?”三花貓迎風(fēng)嚷嚷。
“你真當(dāng)自己是妖兵啊?!绷质叵昧饲盟哪X袋。
三花貓噢了一聲,思路很快扭轉(zhuǎn)了過來。
“果然是魔巢的計謀,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想要引開我們,迎接那個所謂的圣子!”三花貓恨恨道:“真是陰險啊?!?br/>
龍鱗鎮(zhèn)的上空還殘留著煙跡,遙遙望去,連綿的火把在遠(yuǎn)處亮起,不停地涌入龍鱗鎮(zhèn),而那由幾座陡峭孤峰構(gòu)筑起的龍鱗鎮(zhèn)則像是一張大口,吞沒了一切的光。
黑燈,龍鱗鎮(zhèn)已布滿了黑燈!
林守溪很快明白,魔巢應(yīng)該還有其他連通外界、得到消息的手段,所以對這一切早有預(yù)謀。
黑夜像是一片片劃向身后的幕布,阻道的荊棘林被劍鋒切開,林守溪體內(nèi)的玄紫氣丸飛轉(zhuǎn),真氣以磅礴之勢流出,瞬息占據(jù)所有的經(jīng)脈,體內(nèi)竟隱隱有雷動之音。
按理來說,三界村和魔巢的恩怨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仙村之人他也全不認(rèn)識,但不知為何,來到三界村之后,他始終有種親近感。
這里的陌生的,他確信自己從未來過,至于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他不得而知。
他手上拎著的小土貓此刻卻是又緊張又興奮,經(jīng)歷了幾次雷聲大雨點小的驚嚇后,它膽子也大了些,如今一路奔回龍鱗鎮(zhèn),更是有一種御駕親征保衛(wèi)子民的榮譽感。
他們離去沒多久,妖潮已將龍鱗鎮(zhèn)圍住,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能感受到其中幾股沖騰而起的妖氣。
越過山峽,及至下坡路段。
林守溪的腳才一觸及地面,就有數(shù)頭砂蜥妖物自泥沙間鉆出,紛紛撲去,林守溪甚至沒有拔劍,他身子一矮,雙足一展,從它們竄動的黑影中滑過,一路來到碑亭之前。
先前冷冷清清的碑亭前已站上了三頭挎著大刀的半妖,它們自披鱗甲,長尾未褪,嘴巴里盡是尖牙利齒和分叉長舌。
三花貓見了這三頭大妖,嚇得不輕。
“等會打架的時候,你可別殺順手了將我當(dāng)暗器拋出去啊?!比ㄘ埬憫?zhàn)心驚道。
“放心,我扔塊石頭都比扔你有殺傷力?!绷质叵淅湔f。
“那就好?!比ㄘ埶闪丝跉?。
林守溪從黑夜中奔來,快若黑風(fēng),但這三妖五感靈敏,也察覺到了,把刀去攔,可那黑影非但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還順勢拔劍,明晃晃的劍光迎面而來,刺透長夜。
為首的大妖最先發(fā)出慘叫,它的大刀與那柄劍撞上,只覺得自己是以刀斬上鋼柱,大刀崩斷,虎口震裂,劍風(fēng)擦身而過,如刮魚鱗掀碎了它的肩甲,濺起鮮血。
兩側(cè)的妖怪反應(yīng)要慢些,它們憑著本能揮刀,雙雙斬空,氣丸要害處卻被陰森森的兩劍戳穿,再運不上勁,拄刀跪地,任由那人闖入龍鱗鎮(zhèn)。
“不愧是本朝武狀元,有你在側(cè),尊心甚慰?。 比ㄘ埍凰w快放倒三妖的手法驚呆了。
本就是夜色,龍鱗鎮(zhèn)又被黑燈籠罩,三花貓什么也看不清,心中更怕,但它堅信,黑燈能吸走光線,卻吸不走它腦袋里的靈光,它立刻提議:
“我們要不然先去將黑燈摧毀,這樣行動方便點。”
“好啊?!绷质叵h首,又問:“那黑燈在哪?”
“……”三花貓一下子沉默了。
不摧毀黑燈就很難視物,黑燈藏在黑暗里又很難找,等找齊黑燈恐怕圣子都到家了……
三花貓的腦子也跟著進(jìn)入了死循環(huán),暈乎乎的,最后只罵了一句:“魔巢真是太陰險了?!?br/>
龍鱗鎮(zhèn)一片漆暗,唯見妖氣沖天。
林守溪哪怕用上了玄紫境,也只能看到身前數(shù)尺的范圍,但這足夠了,他手持湛宮,憑著視線和記憶的路線在屋頂與石崖間竄躍,朝著蟒身蒼龍像的位置逼去。
魔巢的圣子將至……
能成為魔巢的圣子,定是個十惡不赦的強大歹人,他必須阻止他們的儀式。
他雖已盡力趕路,可妖兵數(shù)量實在眾多,暗中的冷箭和刀槍劍戟穿梭不定,多少拖慢了他的速度。
而此時,小語又不合時宜地將意識勾連了過來——她與自己剛剛定約,還處在熱情期,勤奮異常。
“師父晚上好呀!”
小語穿著惡龍噴火的睡衣,熱情洋溢地打了個招呼,她沒等林守溪回話,就自顧自地拉扯起了家常:“今天晚上娘親不僅夸我了,還給我熬了蘿卜湯,里面有白蘿卜,青蘿卜,胡蘿卜……都是我親手挖的,誒,師父猜這道菜叫什么?”
林守溪哪有心思去猜,他只是敷衍地夸了句:“小語真厲害?!?br/>
“是呀,蘿卜好用又好吃,是我最喜歡的菜了,等以后我長大了也給師父做!”小語自信滿滿地說。
“好。”
“那師父吃了我的蘿卜,可就不許收其他徒弟了哦?!毙≌Z任性地說。
“待定。”林守溪雖然敷衍,但神智清醒,畢竟未來合歡宗若只有一個弟子,那該如何發(fā)揚壯大呢?
“誒,師父要當(dāng)花心蘿卜了嘛?!毙≌Z鼓著臉,很不開心。
“……”
林守溪哄著小女孩,手腳的動作卻半點不慢,幾番騰躍之間他已突破了妖兵數(shù)圈外部的包圍,來到了妖氣濃郁之處。
他半蹲在一間破舊的屋頂上,恰看到下方一頭背部長滿尖刺凸起的蜥蜴精正在啃食人的肢體,他飛身一躍,劍斜斬而下,落到妖物身側(cè)時,妖物的頸和肩都被斜削而下,骨骼血沫之間,心臟似未意識到身軀的死去,還在奮力鼓張。
另一邊,小語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師父,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黑燈與夜色遮蔽了血腥的殺戮,林守溪也不愿讓她過早接觸這些,只是道:“看認(rèn)真些,我教你劍法?!?br/>
被他提在手上的三花貓頓感林守溪的動作更快了,它被甩得暈頭轉(zhuǎn)向,終于明白為何那么多君王都不愿親征。
“好!”
小語雖猜到了什么,但師父不說她也不問,立刻端端正正地跪坐劍前,看那白影在黑暗中來去,揮灑出凌厲的弧度。
林守溪向著神像處逼近,劍意所過之處,妖邪迎刃而解。
妖物們也意識到了威脅的到來,哨聲鑼聲鼓噪而起,向著此處匯聚,形成了一片盾牌似的防守。
打頭的幾尊妖物皆人首蛇身,它們扭動身軀,在黑暗中高速移動,纏繞而來,后方,數(shù)十支暗箭破空而至,竟精準(zhǔn)地鎖向了林守溪。
林守溪將三花貓按到了自己的肩上,讓它抓牢,他腳步微停,展袖如筆,對空一拂,真氣帶出的勁道翻過身前,暗箭陡然失去銳氣,凝在空中,為他衣袖所卷,一收一放間竟倒飛回去,濺起一連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