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聽到和親二字,林守溪愣住了,危險臨頭,他不明白三花貓為什么突然提這個,還是讓自己去與慕師靖和親……這怎么可能?
這只小土貓是在生什么???
三花貓感受到了林守溪懷疑的視線,它連忙將書推過來,給出了解釋:
“你看這本書!”
林守溪接過了書,手指立刻觸到了封面黏厚的質(zhì)感,他翻來一看,發(fā)現(xiàn)這正是他助陳寧一家運送的神秘古卷,古卷沒有書名,透著一股邪性,里面的文字亦像是夾在書頁中的、雜亂歪斜的蚊蟲標本。
三花貓解釋著書中的內(nèi)容:“這本書里提到過一個現(xiàn)象,就是說,神格是未知的,但你若能經(jīng)常做到某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那這件事很有可能真的會成為你的神力。比如……”
“言出法隨?”林守溪立刻明白了。
也就是說,先前的兩次言出法隨或許是巧合,但如果這樣的巧合足夠多了,三花貓就真的會被賦予這一能力!
“既然如此,你多試幾次不就行了?瞎貓都能撞上死耗子,你應(yīng)該也行?!绷质叵仙狭藭?。
“你……”三花貓也顧不上與他置氣,無力道:“可是,這種事情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就會有功利心,我估計說什么都不會成真了?!?br/>
而且成真的條件是不可思議,像日升月落,花開花謝之類的常事,顯然是不可以的。
“可這和和親又有什么關(guān)系?”林守溪還是不明白。
“誒,你忘了嗎,本尊當時做了個預(yù)言——你能找到你的老婆。”三花貓一臉期盼地說。
“……”林守溪用古卷砸了砸貓頭,“你不是堅定不移地支持我與我的未婚妻的嗎?這就叛變了?”
“當然不會。未婚妻是正宮,圣子是妾室,這不一樣也不沖突,你呀,思路應(yīng)該開闊一點?!?br/>
三花貓話語堅定:“若我真有了言出法隨的能力,那本尊就能令兇手繩之以法,令大霧從山上消散了,讓你與正宮姐姐早日團聚了!”
“別亂想了,我與她是宿敵,就算我能同意,她也不會答應(yīng)。”林守溪平靜開口,漆黑的瞳孔透著冷意。
“宿敵?是睡一宿的敵人嗎?”三花貓問。
“……”林守溪覺得這只貓與小語應(yīng)該能一見如故。
和親不過是三花貓奇思妙想的小插曲,林守溪也不想繼續(xù)談?wù)摯耸?,夜色降臨就會有人死去,他身為未來的道門弟子,不容許妖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祟。
“走,去妖村。”林守溪振作了精神。
“去妖村做什么?”三花貓不解道:“難道說,你覺得影子藏在妖村里?”
妖村地形復(fù)雜,房屋大都埋在地下,若影子真藏匿那里,恐也尋不出來。
“去找做黑燈的老爺爺,向許愿燈詢問。”林守溪說。
“軍師果然聰明!”三花貓豁然開朗,“許愿燈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待我們找到燈爺爺,兇手就逃無可逃了?!?br/>
三花貓說完此話,林守溪立刻感到了不安……意外總在人覺得十拿九穩(wěn)的時候發(fā)生。
三花貓卻渾然不覺,它立刻跑到宅子后面去取銀幣——那是它這一年勤政的俸祿。
“你還勤政了?”林守溪大為震驚。
“當然……”三花貓沒什么底氣,畢竟它勤政的標準是……別給三界村添亂。
三花貓立刻封林守溪為戶部尚書,讓他將自己僅有的一枚銀幣保管好,然后兩人偷偷逾墻而走,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潛入妖村,以一片黑竹林為掩護,摸到了老爺爺?shù)募抑小?br/>
幾乎同時,慘叫聲自屋內(nèi)響起,震得竹林搖顫。
不好……
林守溪與三花貓俱是一驚,立刻撞門而入。
為時已晚。
地上鮮血成泊,老人躺在血泊里,雙眼雪白,身軀宛如僵死之蟲,他的脖頸幾乎被斬斷,只剩幾率筋肉相連接,他的手背上盡是抓痕,卻依舊如鷹鉤般鉗著一盞石燈……正是許愿神燈。
兇手想要殺人奪燈,卻被他死死地護住了!
三花貓還在震驚之時,林守溪已奪窗而出,幾個縱身便來到了屋前的竹尖上,竹子被壓彎,他立在上頭遠眺,眼下唯有星羅棋布的妖物巢穴,兇手早已逃得沒了蹤影。
回到屋中,林守溪一節(jié)節(jié)地掰開了老人的手指,取出黑燈。
幸好它還在。
他攤開手,三花貓連忙用雙爪合著銀幣遞到了他的手中,林守溪將其擲入黑燈。
“殺死風(fēng)爺爺?shù)膬词质钦l?”三花貓迫不及待地問。
……
清晨。
慕師靖帶領(lǐng)妖軍一路北行,回到了魔巢。
魔巢在龍鱗鎮(zhèn)以北,那是一片尖頂覆雪的黑色山脈,魔巢是山體中開辟出的洞府,它就像是一顆風(fēng)干后的龐大頭顱,山岳是它的犄角,山道是它猩紅色的長舌。
慕師靖還在想著昨夜的一戰(zhàn)。
林守溪能贏靠的不過只是運氣而已……她想要如此說服自己,但做不到。戰(zhàn)斗本就充斥著不確定,生死則是一錘子的買賣,不會為情感所左右。
她能接受自己輸,因為她相信自己可以奮起直追,將曾經(jīng)的攔路虎變?yōu)樽约旱膲|腳石。
但她不能接受自己輸給林守溪。
七歲那天,她就下定決心要勝過他,這份執(zhí)念非但沒有隨時間淡化,反而越來越強烈。
若連林守溪都勝不過,她何來顏面去見師尊?
柔軟垂落的黑袖中,少女捏緊了手,散發(fā)出的殺意令周圍的妖侍們都感到膽寒,無一敢靠近。
唯有她腰間別著的死證發(fā)出了清越的鳴聲,它感受到了少女的殺意,清然而鳴,并表示全力支持。
慕師靖聽到了劍鳴,板起的臉頰忽地莞爾,她想起了師尊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語:
“君王得民心而得天下,劍客得劍心以成大道,你手中之劍便是你的第二顆心臟,劍心破碎,作為劍客的你就消亡了?!?br/>
從這個角度來看,林守溪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劍客。
所以,慕師靖必須給這個不合格的劍客一個教訓(xùn),同時,她也要奪回自己的‘心臟’。
湛宮并不是她的佩劍,而是師尊的,這是師尊得知她要與宿敵決戰(zhàn)而借給她的,她無比珍視這柄劍,如今它落在敵人手中,她如何能夠安心?
想到此處,她不由想起了更多與師尊相處的瞬間。
師尊也是很愛湛宮的,她睡覺時將湛宮放在枕邊,小憩時將湛宮橫在膝上。她說,她第一次見到了湛宮還是很小的時候,那時的她就對湛宮一見如故,認定了此劍作為陪伴自己一生的兵器。
師尊說,這是曾經(jīng)斬神的兵刃,自有其驕傲,在她之前的數(shù)百年里,從沒有人能將湛宮從鞘中拔出。
師尊還說,若有一日自己因斬龍而死,她就會將這柄劍傳給自己最喜歡的徒弟。
當時的慕師靖有些羞赧,因為她是師尊唯一的弟子,若不出差錯,這柄劍遲早會落到她的手中。
這不僅僅是一柄劍,她還代表了師尊的意志與仙人的劍心,她愿意將其傳承。
只是后來有一次,師尊在雪中飲酒,飲得爛醉如泥,她在一旁服侍,無意間從師尊口中聽到了一個詞——家鄉(xiāng)。
師尊醒來之后拒不承認此事,甚至想通過灌醉她來銷毀記憶,美其名曰‘毀師滅跡’。
但慕師靖天生酒量很好,飲了許久酒后也只是臉頰稍紅,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師尊氣急敗壞,她反復(fù)問慕師靖,自己飲酒之后還沒有說其他的,慕師靖明明如實回答了,她卻不相信,非以飲酒為名罰她去面壁思過。
那時的慕師靖忽然意識到,師尊那曼妙到夸張的仙人玉軀里,似還有著一份未泯去的天真。
這份天真是善良的,師尊偶爾展露之時,也是勸她要當一個好姑娘,以后哪怕師尊不在身邊,也切勿走入歧途。
師尊常年的勸誡確實發(fā)揮了作用,她原本從未想過要當壞姑娘,現(xiàn)在她被勸出了逆反的心理。
這若讓師尊知曉了,恐又是一頓好打。
但這十多年里,她與師尊的回憶依舊少得可憐,她雖一直身在道門,但她們真正的相處加在一起約莫也只有七天,對此師尊也自有說法——教出一個好徒弟只需要七天。
她隱約猜到,這是師尊在談自己的經(jīng)歷了。
師父的師父……那就是師祖了。她常常能感受到了師尊的孤單,她不確定這份孤單是不是來自師祖,但她依舊對于傳說中的師祖感到好奇。
不過這些應(yīng)是早已化為塵土的陳年舊事了吧,師尊緘口不言,世間就無人能再知曉了。
魔巢已在眼前。
慕師靖收回了思緒,她安撫了一番腰間的死證,答應(yīng)一定幫它報仇之后,走入了魔巢中。
她開始想,一個魔巢的圣子應(yīng)該做什么。
先去見一下魔王吧。
魔巢的魔王據(jù)說是一個名為‘影子’的人,影子很神秘,傳說無人見過它的真容。
妖將帶著她來到了魔王的居所,魔王的王座上別無他物,唯立著一面破碎的鏡子,慕師靖沿著深紅色的地毯走到了鏡子前,她凝視著鏡子,卻只在其中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