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但因為刀子沒那么鋒利,而豬突豨勇們多是沒吃飽飯的,氣力衰弱,結(jié)果好端端一場行刑,活脫脫變成了虐殺,有被刺十余刀仍未死者。
而豬突豨勇們念起平素所受欺凌毒打,犯人已死仍紅著眼睛舉刀刺向尸體。
這讓第五倫大呼失策,環(huán)首刀弄壞了怎么辦,遂叫停了行刑,讓第七彪帶隊持矛上前,給還奄奄一息的人一個痛快。
等六十余具尸體都被刨坑埋一起后,障塞中所余三百多名豬突豨勇,看第五倫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又敬又畏,從士吏到小卒,皆俯首帖耳,一言不合就斬了五分之一的人,實在是太狠辣了。
一些士吏想起,汝臣經(jīng)常在軍吏面前譏諷第五倫太過仁糯,必為士卒所輕賤,真該將他的頭顱找回來,扒開眼皮看看這猩紅一片的土地,你管這叫婦人之仁???
借著大清洗,第五倫算是一舉收編數(shù)百人,尤其是那數(shù)十名站出來行刑的豬突豨勇,當場被任命為什長、伍長。
但第五倫似乎嫌人數(shù)太多,又令士卒中特武縣本地人出列,問清楚他們多是被強抓的丁壯,第五倫竟一揮手:“汝臣濫捕丁卒,而本司馬不然,汝等若有愿歸家者,便回去罷?!?br/>
士卒們一愣,有十余人歡天喜地,對第五倫再三稽首離開了,他們在本地有家室,心里一直牽掛著妻、子。
但仍有數(shù)十人面面相覷后,決定留下來——他們多是窮苦牧民佃農(nóng),家早就被汝臣給抄得一粒米不剩,回去也是等死,早就聽說第五倫宅心仁厚,兩千八百里路,其麾下羨卒死亡居然不過數(shù)十人,跟著他,或許更有活路。
當然,最主要原因是,彼輩皆是單身狗,沒得牽掛。
一殺一放后,障塞內(nèi)精簡到只剩三百人,皆對第五倫下拜跪服:“吾等愿為司馬效命!”
……
一場殺戮,不僅讓新收編的眾人拜服,連第五營的豬突豨勇,也對第五倫側(cè)目而視,過去他們對第五司馬多是敬愛,今日之后,則多了許多畏懼。
原來第五倫不拔劍則已,一旦出鞘,則溝渠盡赤啊!
心中最為忐忑的,是拋棄了那一千石”糧食“,放任它們被賊寇燒毀的眾人,尤其是臧怒,真是又怕又愧,小心翼翼地過來請命,認為自己也應該受到懲罰。
第五倫樂了:“汝有何罪?”
臧怒撓了撓臉道:“吾等除拋棄糧草外,還失了戴軍候。”
沒錯,若按照新軍繼承漢軍,而漢軍又繼承自秦軍的軍中律令,他確實該死。
第五倫看嚴尤給自己的《尉繚子》,瞧見一句話:“古之善用兵者,能殺士卒之半,其次殺其十三,其下殺其十一。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內(nèi);殺其十三者,力加諸侯;殺其十一者,令行士卒?!?br/>
嚴尤在注釋里認為,這是戰(zhàn)時損失多少不崩潰的比率。但以新軍的尿性來看,殺卒之半者還是大有人在的。
比如汝臣司馬,就做到了這樣的奇跡,路上迫害累死了四百多豬突豨勇,事后也沒見軍法官來追究一二。
軍中最能威懾士卒的懲處無非一死,但究竟殺誰,怎么殺,卻是一門大學問,誰會先反手將自己親信干掉?
更何況,若按照你大新的規(guī)矩,最該死的,難道不是第五倫這個勾結(jié)盜匪痛擊友軍的大內(nèi)鬼么?
“你是該罰,第七彪亦然!”第五倫瞪著唯一知道實情的第七彪,痛斥他們:“但卻并非因為失了戴軍候,也不是丟失糧草,而是遇到盜匪來襲,居然不戰(zhàn)而逃!”
他語氣旋即放緩:“但知恥近乎勇?。〉以敢庠俳o汝等一次機會。明日再押一次糧秣去上河城大營,回來后勤加訓練,以待下次再遇敵時,洗刷前辱!”
這時候,宣彪也帶人護送第五倫在縣北的輜重甲兵抵達渠間障,那些車上裝著的是一車車“糧草”,第五倫親自監(jiān)督,直接送入糧倉,和汝臣搜刮來的數(shù)千石糧混在一起。
到了次日清晨,正兒八經(jīng)的一千石糧食又從倉中運出。
第五倫目送輜車們遠去,一點不擔心路上再遭遇盜匪襲擊,轉(zhuǎn)而再度巡視糧倉,還剩下四千石左右,除去第五倫要分批暗暗勻給馬援的那部分,也足夠這千余人吃到秋后。
不過,第五倫可是在吞胡將軍面前許下承諾的,答應八月份秋收后,還要再征得四千石糧食個大軍送去。特武縣的百姓們被汝臣抄過一道,已無油水,更何況,第五倫從來就沒想刮窮鬼的錢糧。
但這么多糧食,該從哪來?
“誰有錢掙誰的。”
第五倫眺望縣城方向,但卻不急著拜訪,且先得鬧點陣仗出來,否則他們還覺得自己置身事外呢。
他笑道:“匪盜猖獗,防不勝防啊,雖然畏懼于我,不敢再劫掠軍糧。但指不定什么時候又會襲擾富戶,綁個家主、嫡子呢?”
……
五日后,本縣豪強張純還在院中背著手看妻女給匾中的蠶兒喂桑葉,卻瞧見兒子張奮滿臉驚慌地進得門來,遂皺眉走過去,讓人合上院門,低聲問道:“又出了何事?雞飛狗跳的。”
張奮道:“苦水河白土崗的盜匪又出動了!”
張純并不在意:“哦,這次又搶了誰家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