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扛著一根黑色小皮鞭進了廁所。何初三站在門外,聽得里面噼里啪啦好一頓皮開肉綻的重響,還有小蘿的喝問聲。他腸胃又直犯抽搐,腿軟地扶著沙發(fā)坐了。
——大佬的男人算什么?大姐大的女人才是人間絕色。
不一會兒,小蘿拷問完畢,陰沉著臉出了浴室?!澳慊厝グ桑飞献⒁獍踩??!彼f著,往睡衣外頭裹了一件長風衣,從廚房抽屜里摸出一把槍插進口袋。
“你去哪兒?”
“你猜得沒錯,他們來我這里也是想找‘賬冊’。炮仔今晚要反水,殺了東東和小馬自己上位。我要去救東東。”小蘿道,突然敏銳地注意到何初三的臉色,“你知道什么了?”
“別去?!焙纬跞D難地說。
“你知道什么?”小蘿狐疑道,“你知道炮仔反水?公司里已經出事了?東東現(xiàn)在在哪兒?”
“……”
她看何初三半天說不出話,激動起來,抽出槍就要往外闖去。何初三急忙攔住她,“你冷靜點聽我說!我來之前就已經……東東姐她……她被逼跳樓了……”
他眼圈泛了紅。
小蘿的臉跟他一樣煞白下去,呆呆地看著他。何初三以為她要哭,但她眼眶里久久地一片干澀,只是神情呆滯,仿佛失了三魂六魄。
她突然扭頭就往窗戶那里跑,一把拉開窗戶就要往三十層樓下跳!
何初三一個猛子從后撲住她的腰!小蘿帶著他直往窗外擠,何初三一只手摟著她一只手死死撐著窗戶,“小蘿!你冷靜點!小蘿!啊——!”
他慘叫一聲,胳膊被小蘿咬了,被小蘿趁機一把推開!小蘿自己向后撞到窗框上,順勢就要往外翻,何初三驚出一頭冷汗,剛剛撲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只聽得身后一聲咆哮!
“王八蛋!住手!”
何初三一愣,剛覺得那吼聲有點耳熟,就被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的崔東東一腳踹到了墻上!
“撲你個街!你推她落樓?!”崔東東拔了槍就往何初三腦門上抵。
小蘿趕緊撲回來攔她,“是我要跳樓,他攔著我!”
崔東東狐疑地看小蘿,“你有病?。磕闾鴺歉墒裁??”
“我跳……”小蘿劈頭給了崔東東一巴掌!“你不是死了嗎?!”
崔東東被打得兩眼一花,捂著臉尖叫,“誰說我死了?”
“他!”小蘿手一指。
崔東東又一腳沖何初三踹了上來,何初三往后一縮讓她踹了個空,“撲街仔!你胡說八道什么?”
還沒罵完,她的臉又被小蘿反方向一巴掌扇了回去,小蘿咬牙切齒地又罵了一遍,“崔東東!你不是死了嗎!”
“我沒死啊!”崔東東捂著兩邊臉無辜地尖叫道,“你傻的嗎?他說什么你都信?要不是我趕回來,你剛才是不是就跳下去了?!”
“我跳下去冷靜一下不行?。?!”小蘿跳起來從上往下又拍了她一掌!
崔東東吃痛地捂著腦門,狼狽道,“你怎么會在家里?我不是讓你今天去廣州嗎!你回來干嘛!你什么時候能好好聽話?!就會給老娘添亂!”
“我去個屁!”小蘿怒道,“你以為我傻啊?!你早知道炮仔今晚反水!你故意把我支開!我添亂?我看你這幾天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沒好事!我添亂?我給你抓了兩個叛徒!我添亂?”她越說越氣,撲上去揪著崔東東的耳朵,山貓似的一通亂撓,“我讓你瞞我!我讓你支開我!”
“喂喂,打兩下就夠了啊,當著別人你給我點兒面子……??!?。e打了!你還打?!”崔東東被撓得惱羞成怒,抓著她兩只手一聲咆哮,“瘋婆子!夠了!”
小蘿“哇!”一聲嚎啕起來,眼淚珠子稀里嘩啦糊了一臉蛋,“人家擔心你嘛,哇嗚嗚!這么危險的事你不告訴我,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真不活了,嗚嗚嗚!”
“你哭什么??!你煩不煩!我不就是怕你擔心嘛!好好好,你打吧,你隨便打,你打死我好了……”
被無視的主角何初三,捂著差點被踹斷的肋骨,傻呆呆地看著她倆開始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唧唧歪歪了老一陣之后,居然還開始噘著嘴“親親”上了……
小馬先前跟著崔東東從外頭沖進來,這時候就同情地從后頭拍了拍呆滯的何初三,遞了根煙給他。
從不抽煙的何初三,默默接過,呆滯地含進嘴里。小馬摸出打火機給他點上,又給自己點了一根,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閑閑地跟他說,“你瞎操什么心?她家那扇窗戶,小蘿一鬧別扭就往外跳,一個月跳八次。外頭有個大窗臺,砌了一圈護欄,墊了兩層褥子?!?br/>
何初三被煙嗆住,一通亂咳。
好不容易咳完,他面紅耳赤地嘆了口氣,確認此行完全是多管閑事了。
……
崔東東的住宅不安全,一行人將兩個俘虜帶下樓塞進了后車箱,回了何初三的住所。來開門的欣欣滿臉漲紅,一頭撲進何初三懷里,摟住他腰就不松手,“我毒癮犯了!好難受??!”
何初三還沒來得急尷尬,崔東東從后頭一腳踹了上來,咆哮道,“姓何的你這水性楊花的騷蹄子!大佬剛進去你就養(yǎng)了個小的!”
“他真的跟大佬拍拖?!”終于知道真相的小馬跟著咆哮,一把拽住何初三的衣領,“姓何的你這死基佬勾引我們大佬?!”
“你真的是基佬?!”欣欣尖叫,“你還跟‘大佬’搞基?!”
“諸位,”何初三身上掛著個人,衣領被人拽住,屁股上帶著個大腳印,有氣無力,“我知道你們對我有相當多的不滿,無論如何,能不能先進屋再說話?”
……
一番折騰之后,兩個殺手和大高、阿森一起被塞進廁所,毒癮發(fā)作的欣欣被綁在了臥室床上,剩下幾人終于能夠坐在沙發(fā)上好好說話。
“你們早就知道炮仔有問題?”何初三問。
崔東東道,“大佬早就懷疑炮仔,我們查出大疤頭的事和賄賂許探長的視頻都是炮仔搞出來的。但他只是傀儡,背后還有別人。大佬知道他入獄后炮仔會趁機反水,就讓我們將計就計,將幕后的人引出來。我們一早做了布置,炮仔反水后,我故意從樓頂跳了下去,假死給人看,其實扔下去一具砸爛臉的死尸。我‘死’了,小馬也‘跑’了,幫里的長老裘叔就露出尾巴了,他現(xiàn)在公然軟禁其他長老,扶炮仔做了代任龍頭?!?br/>
“阿森呢?你們也知道他是叛徒?”何初三道。
“阿森藏得深,剛才在會議廳混戰(zhàn)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是炮仔的人,他被阿南打傷逃跑了。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你家來找賬冊,準備拿回去跟炮仔邀功?!贝迻|東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幸好你平安無事,不然我真沒辦法跟大佬交代。大佬這幾個月都不跟你聯(lián)系,就是不想被炮仔查出你和他的關系,牽連到你。沒想到還是將你卷了進來,都怪我沒有查清楚阿森的底細?!?br/>
“不不,”何初三趕緊安撫道,“不怪你,這種事誰能預料到?!?br/>
崔東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心緒復雜。她這幾個月里與何初三毫無聯(lián)系,一方面是因為夏六一要求不牽扯何初三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最初發(fā)自內心地對何初三那日的拒絕感到憤怒。像她這樣的江湖兒女,自以為將“義”字刻進了骨髓里,為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而在所不辭,而何初三這樣平時對愛人濃情蜜意、一出事竟然龜縮不出的人,最是為她可恥!再加上何初三先前疑似在她手機放竊聽器的事,她那時被何初三拒絕之后放下電話,第一時間竟起了殺心——她與夏六一情如親兄妹,最是容不得這樣兩面三刀的人留在夏六一身邊!
然而一段時日之后,等到氣頭過去,她冷靜回憶起夏六一與何初三相交的點滴,竟產生了些許動搖,覺得何初三并不像這樣的人——何初三對夏六一的感情并不計較回報,他一個身家清白、前途無限的高材生,如果不是因為真情,又能從夏六一身上圖到什么好處呢?以何初三平日里聰敏機警的言行表現(xiàn)來看,他也并不是那樣虛偽軟弱的人。尤其今日,如果何初三是一個膽小畏事、只圖自保的人,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上門來救只有幾面之緣的小蘿?
……
“阿哥,救命??!我好難受??!”欣欣這時候在臥室里尖叫了一嗓子,打斷了崔東東的思緒。她偏頭看了看小蘿,“去幫幫她?!?br/>
小蘿早就恢復平時那乖巧聽話的模樣,依言而去。
“我阿妹不會有事吧?”何初三擔憂道,“我想送她去戒毒所?!?br/>
“放心吧,小蘿知道怎么治,”崔東東道,“她以前也被人下過藥,知道怎么戒?!?br/>
然后她又嗤笑了一聲,“你啊,與其擔心你阿妹,不如擔心你六一哥?!?br/>
“六一哥?他怎么了?!”何初三臉色一白。
“你以為炮仔和裘叔反水,會任由六一好好地活在牢里?”
……
與此同時,赤柱監(jiān)獄。
水跡斑駁的澡堂石灰地上,滴落了一滴血,又一滴,然后漸漸流淌成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