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jié)主仆這邊陷入僵局,甲板上的百戲班子則亂成一團——這么一對乖巧伶俐的小猴先不說買過來的銀錢了,最緊要的是調(diào)教出來可不是朝夕之功!單是沖著看這對小猴拾錢和作揖,就有多少人記住了他們這班子,像游煊那樣為了看它們拾錢額外多給賞賜的客人可不少!如今這只獵隼居然當(dāng)著他們的面叼走一只還就在這船上開吃——負(fù)責(zé)馴養(yǎng)這對小猴的伎人連眼睛都紅了,回頭就向同伴喝道:“去取弓來!殺了這孽畜!”
“且慢!”卻見之前打頭出場的那紅衣少女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先叮囑身旁一人道,“樊丈,叫樂聲不要停,別擾了里頭的興致!”這才沉聲道,“小黑兒已經(jīng)死了!這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東西……怕是同樣游湖的船上放出來的,仔細(xì)些別胡亂得罪了人!”
戲子是下九流的行當(dāng),算是賤籍里的賤籍了,出來跑江湖自然要眼明耳聰,這只獵隼羽毛豐美油亮,看著就是有人養(yǎng)的,能養(yǎng)得起這樣一頭獵隼的非富即貴,小猴沒了還能再買了教導(dǎo),萬一惹上不該惹的人,他們一個百戲班子指不定都完了。
“那小黑兒就這么死了嗎?”先前的伎人咬牙問。
紅衣少女正待說話,忽然聽見頭頂一個少女不高不低的說道:“那邊有船在靠過來,未知是不是這獵隼的主人?若是的話,當(dāng)叫他們賠償!”
“多謝娘子。”百戲班子的人這才留意到陽臺上的卓昭節(jié),那紅衣少女謝了一聲,又露出緊張之色道,“娘子怎么還站在這里?快快進艙里去!仔細(xì)被那畜生傷到!”
卓昭節(jié)苦笑著道:“我也想進艙……只是,我從前讀過的閑書上說這種獵隼速度奇快,而且……它們進食之時最是警惕!如今我偏離它這么近,恐怕我一動,它以為我要對它不利……我哪里當(dāng)?shù)米∷蛔ψ酉聛恚俊?br/> 那紅衣少女聽著就變了臉色,她反應(yīng)也快,立刻叫了班子里兩個魁梧的大漢拎了鑼鼓到船尾去敲打,又叫原本給艙里表演配樂的樂人漸漸歇了聲,好將那獵隼引開,讓卓昭節(jié)躲回艙內(nèi)。
樂聲一錯,里頭游炬等人當(dāng)然要問,得知消息后,都是嚇得魂飛天外,趕著沖上樓,只是才上樓,就被正急得團團轉(zhuǎn)的明合告訴了之前卓昭節(jié)對百戲班子說的話,游燦驚怒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難道就叫昭節(jié)在那兒站著?萬一那獵隼吃完了那小猴……對昭節(jié)不利呢?”
“叫人一起沖出去,護住表妹!”游炬到底年長些,立刻有了主意。
“等一等!”游燦這會從門里張望著看清楚了那獵隼與卓昭節(jié)之間的距離,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卻不敢冒這個險——她顫聲道,“不成!實在是太近了!這門又窄,最多只得兩個人一起出去,撲到昭節(jié)身邊護住她的光景恐怕那獵隼都已經(jīng)啄到昭節(jié)身上了!這萬一被抓上一把……”
那獵隼輕松啄破小猴腦殼的一幕雖然游燦沒看到,但如此之近,看著它撕裂小猴生吃的氣勢,也知道爪喙何等的鋒利!
卓昭節(jié)這種閨閣里嬌生慣養(yǎng)、連粗布都上不得身的小娘,估計不必被它正面襲擊上,翅膀揮過都能在臂上留道血痕……
別說卓昭節(jié)生得好看了,即使長的一般,小娘家家就沒有不在乎容貌的,這萬一不仔細(xì)破了相,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何況卓昭節(jié)背后還有個敏平侯府呢,好好的花容月貌的嫡親孫女破了相,敏平侯府追究起來,游家上下都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的。
游燦說得眾人都不敢動彈,游炬思來想去也沒更好的辦法,就埋怨明合:“這東西什么時候來的?誰叫你們不攔著點七娘?”
明合自知失職并不敢還嘴,心里七上八下的哀求道:“婢子知罪……只是如今七娘怎么辦呢?”
一船人都投鼠忌器,也只能用那紅衣少女的法子,住了甲板上的樂聲,使人在船尾使勁敲打鑼鼓,企圖引那獵隼過去——偏那獵隼動也不動,卓昭節(jié)也只好站在原地,連舉手掠下鬢發(fā)都不敢——這個時候雨還在下著,她身上雖然披著明吉的外衫,鬢發(fā)卻也被打濕了,只是這些卓昭節(jié)都沒心思留意,她如今頭都不太敢轉(zhuǎn),就拿眼角瞥著旁邊一艘畫舫慢條斯理的靠過來,暗暗祈禱其中有跟前這只獵隼的主人在,可以將它招回去……
畫舫終于到了。
卻見這艘畫舫比卓昭節(jié)等人的這艘竟也不小,竹簾低垂,甲板上空無一人,船既向這邊靠過來,也沒個人出來說話,游炬一皺眉,放下竹簾,噔噔幾步跑下去,到了甲板上,朱娘子卻已經(jīng)由兩個船家拿鍋蓋擋著防那獵隼忽然撲下來傷人,與那船上的船家招呼起來,這湖上船家因為長年在此,幾乎都是認(rèn)識的,那邊船主出來卻是一臉的苦笑,壓低了嗓子也不敢高聲:“朱娘子,靠過來是客人的意思,咱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你放心,老張他手底下有分寸,絕不至于當(dāng)真碰到了去?!?br/> “汪家郎君請看……”朱娘子小心的指了指還棲在桅桿上的獵隼,“可是你家客人所有?如今游翰林家的小娘子正在它附近,懼它爪牙不敢輕易離開,這煙雨蒙蒙的小娘子都站了許久了,這……”
那汪姓船主抬頭一看,見著那獵隼撕下一只猴腿吃下去的模樣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又看不遠(yuǎn)處的陽臺上果然一主一仆兩個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僵硬得站著動也不敢動,再聽朱娘子提醒是游翰林的家眷,哪里敢怠慢?當(dāng)即匆匆一抱拳,也顧不得理會才過來的游炬了,只道:“某家這就去說,煩請那位小娘子暫且忍耐……千萬別動,免得激起這隼的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