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哥說,遷入并州也只能得暫且之計,未幾又要離鄉(xiāng)別井,還不如一次辛苦遷入冀州,與他們得一個長久的安身之計。”張耿道。
沈度倒是不問為何并州只是暫且之計,只道:“貴兄弟真是大仁大義,舍己之財而為民,試問天下有幾人能比?只因國法難違,先才之事還請莫要怪罪。”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睆埞?dāng)然不怪沈度,又覺得以他的身份,能如此禮賢下士,反而叫自己受寵若驚,心中頗覺得有些對不住沈度,覬覦了他夫人。
探慰過張耿之后,劉詢在沈度旁邊問道:“主公是對張耿有所懷疑?”
沈度“嗯”了一聲,“多事之秋,不得不防。我懷疑是有人存心挑撥中州和冀州的關(guān)系,引流民入境一是可以令中州防備我們,還可趁隙安插探子。”
劉詢聞言連連點頭。
沈度低聲道:“找個機(jī)會套套張耿的話。”沈度可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一路吸納流民將他們帶至冀州境內(nèi),而且如此熟悉巨鹿這一方的地形必然是早有籌謀探過路的。
暫且不提張耿之事,卻說姬央見那流民中有婦人正給孩子哺乳,也不避眾人,只略略側(cè)側(cè)身子而已,露出黑黝黝的口袋般干癟的奶0子,她自己有一個孩子嗷嗷待哺,旁邊卻還有個老人手里抱著個嬰孩等著她喂。
可哪怕姬央沒生過孩子,也知道那婦人應(yīng)是沒什么奶水的。
姬央叫玉髓兒上去問了問,這才知道原來那老人的孫子父母雙亡,只能討奶喝。那婦人雖然有奶水,可也不太多,能把自己孩子喂個半飽都不錯了,但她心善,每日總是喂那失怙的孩子兩口奶。
姬央先是難受地嘆息一聲,忽然眼睛一亮,讓玉髓兒叫來一個侍衛(wèi),對他吩咐了幾句。
過不得多久,就聽見了不遠(yuǎn)處有“咩咩”的叫聲,那是姬央先前叫侍衛(wèi)快馬加鞭去后面村子里買的母羊。
沈度看到姬央的時候,她正跪在地上擠羊奶,羊奶飚了她一臉,那羊還怒得踢后腿,險些踢中姬央。
“你在做什么?”沈度扶額,他感覺這些時日他問姬央最多的話就是“你在做什么”。
姬央的手還放在母羊的腹部,聽見沈度的聲音抬頭沖他笑道:“我在擠羊奶呢。”
“你倒是真會玩兒?!鄙蚨炔粺o諷刺地道,“你擠羊奶浪費這么多,都夠一個孩子口糧了?!?br/>
姬央嘟了嘟嘴,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貪玩兒了,所以也不敢回嘴,只訕訕道:“我就想學(xué)一學(xué)?!彼强吹绞裁葱缕娴臇|西都想試試的。
“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讓你擠羊奶,現(xiàn)在快別糟蹋了,趕緊給那幾個嬰孩兒送去。”沈度道。
“你怎么知道?”姬央瞪大眼睛,她也不想想,若非有沈度首肯,她這個公主又哪里指揮得動那些侍衛(wèi),那可都是沈度的親衛(wèi)。
見沈度不再說話,姬央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問道:“你用過晚膳了嗎?”
“你自己吃吧,我還有事。”
姬央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度的背影。
月上中梢的時候姬央也沒能等到沈度回營帳,她自己睡不著,干脆起身往外走。
此時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也沒有,姬央正覺沒趣,卻突然聽見旁邊有個極細(xì)微的聲音在問,“公主都是像你這樣的嗎?”
生得這般好看,衣服也那般漂亮。
姬央在黑暗里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會兒,才看到那黑碳似的小姑娘,除了眼白還有點兒顏色之外,其他地方都黑不溜秋的。
“你怎么還沒睡呢?”姬央彎腰笑著看向那小姑娘。
而那小姑娘只是貪婪而羨艷地看著姬央,并不說話。
“你是不是餓了?”姬央輕聲問道。
那小姑娘突然咳嗽了兩聲,之后咳嗽聲不斷,仿佛肺都要咳出來了,“下輩子我也想當(dāng)公主,穿得像你那么干凈漂亮?!彼穆曇粲袣鉄o力,連羨艷的話都說得有些冷靜而麻木。
“你生病了,我讓人去給你請大夫好嗎?”姬央聽她咳得那么難受,蹲下去看著她道。
那小姑娘好像笑了笑,然后頭突然一歪,就再沒了聲息。
姬央僵硬得不敢動,因為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沒了生氣。半晌后她才顫抖著手往小姑娘的鼻下探去。
“她已經(jīng)死了。”沈度的聲音在姬央背后響起。
姬央嚇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沈度伸手將她拉起來道:“我送你回營帳。”
姬央點了點頭,心里說不出的難受,一路上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直到沈度進(jìn)了營帳轉(zhuǎn)身要走時,姬央才急急地抬起頭追出去,“這么晚了你還不歇息嗎?”
沈度回過頭道:“你先睡吧?!?br/>
姬央可沒那么聽話,沈度往前走,她就在后面跟著。夜里秋風(fēng)寒涼,凍得她牙齒都開始打架了。
沈度不得不再次回過頭,看著姬央瑟縮的樣子,只覺既滑稽又可笑。
姬央被沈度深幽的眼神看得心里發(fā)顫,她囁嚅道:“今晚能不能處理公務(wù)了?我一個人害怕?!?br/>
“讓你的侍女陪你吧?!鄙蚨人坪跻稽c兒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他看過的生死太多,對姬央此刻的心理并不理解。
姬央是個沒臉沒皮的,上前兩步抱住沈度的手臂道:“你陪我我才不害怕?!彼纬和噶恋难劬餄M是祈求,她的手有些抖,顯然先才的事情把她給嚇得不輕。
沈度用另一只手挪開姬央的手,將手臂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