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午的大部分時間里,沈金棟和梁芳荷夫妻都在外面買菜,邱允實知道,這倆人是出去商議該如何應(yīng)對自己。任軒昂則是在沈妙媛和邱允實的暗示下,化身水暖工,幫著修理家里漏水的水龍頭,還幫忙做了簡單的打掃戰(zhàn)場工作。
邱允實在任軒昂跟沈妙媛忙著修理水龍頭的時候一直在一旁主攻,他想要撮合沈妙媛跟任軒昂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午飯開飯前,任軒昂把邱允實拉到一邊,沒好氣地說:“我的個人問題不勞你擔(dān)心,你要是再一廂情愿地想要讓我當(dāng)你的表姐夫,我還是那句話,我會讓你無人可騙?!?br/> 邱允實舉手投降,“我錯啦我錯啦,看來你還是對俞檢一往情深啊。不過你也得理解我嘛,我是表弟嘛,自然是幫親啦?!?br/> “你真的是真心誠意把他們當(dāng)親人,不是為了報復(fù)?”任軒昂緊緊盯住邱允實的雙眼,想要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真心。
邱允實的雙眼單純而清澈,猶如一雙楚楚可憐的鹿眼,他用力點頭,稍稍歪頭,“這次我真的沒說謊,難道我一定要對自己的親人睚眥必報才更加可信嗎?我不懂,現(xiàn)在有些人到底是怎么了,非要把人都往陰暗里想。如果不想站在中間地帶,一定要信點什么,為什么不信人性本善,非要去給丑惡加+油助威?”
一番話讓任軒昂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最后一句是他認(rèn)識邱允實以來,邱允實說過的最有意義的話,是金玉良言,說到他心坎里。的確,他為什么就不能相信邱允實是真的善良單純,真的渴望親情呢?
然而僅僅過了兩秒鐘,任軒昂又動搖。僅僅是這么短暫的相處時間,他已經(jīng)看過太多這個大男孩的不單純不簡單,他的心機城府恐怕遠(yuǎn)在自己之上,可以把陸靖那樣的老油條都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可以把歷屆監(jiān)護(hù)人都玩到主動辭職。哪怕是為了自保,他也必須對邱允實有所懷疑,保持警惕,必須先站在中間地帶。
邱允實也不等任軒昂表態(tài),心急地又跑回廚房,去給沈金棟夫妻打下手。他進(jìn)入廚房沒有幾秒鐘,就傳出了他跟沈金棟的笑聲,就連警惕又謹(jǐn)慎的梁芳荷也沒忍住笑出了聲。任軒昂承認(rèn),只要邱允實想,在討人歡心上他絕對是一把好手,看來梁芳荷相信他的誠意,對他放下戒心是遲早的事。任軒昂不知道這對沈金棟一家來說算不算好事。
沈妙媛見任軒昂落單,又主動湊過來,“允實有沒有跟你說他的事?”
任軒昂老實回答:“他沒說,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你父親為什么會敲詐他,所謂大水沖了龍王廟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妙媛指了指客廳沙發(fā),然后自己先過去坐下。
任軒昂從來到這就一直盡量避免跟沈妙媛單獨相處,可此時還真的就剩下他們倆,與其躲閃或尬聊,還真不如大大方方地與其相處,聽聽邱允實的故事。
等到任軒昂落座,沈妙媛以一聲長嘆作為開場,“唉,允實的身世還是挺可憐的。20年前,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小姨未婚生下他,他的親生父親始亂終棄,拋下他們母子。小姨只能帶著還是嬰兒的他投奔我家,允實就在我家一直長到4歲,當(dāng)時小姨給他取名梁莘,也就是良心的諧音,希望他不要像他的親生父親一樣,希望他做人要有良心。這期間,小姨談了三個男朋友都沒成,不管是已婚已育的還是未婚未育的,都嫌棄她帶著一個拖油瓶,還是個費錢的男孩。當(dāng)年我媽也是昏了頭,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居然就提議遺棄允實,讓她把孩子帶到兒童福利院門口丟下?!?br/> “所以邱允實真的是被親生母親遺棄的?”任軒昂聽著廚房里傳出的邱允實開朗的說笑,不禁有些心酸。
沈妙媛?lián)u頭,“不,準(zhǔn)確來說,允實并沒有被遺棄。我還記得那天是周日,大中午,我媽跟小姨一起,說要帶著允實去吃肯德基,因為她們不肯帶上我,我還在家鬧脾氣。后來我媽一個人回來,哭得臉都腫了,直到幾天后我才知道,是小姨出了車禍,過世了,而允實也再也沒有回來。我媽那陣子一直精神恍惚,說小姨出事全都怪她,她對不起小姨之類的?!?br/> “到底怎么回事?”有關(guān)車禍的部分任軒昂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天吃完肯德基,我媽和小姨就把允實帶到了兒童福利院門口,我媽和小姨騙允實她們要去附近辦點事情,不能帶小孩,要允實老老實實地等在福利院門口,絕對不可以亂跑。那時候允實只有4歲,可是卻非常聽話,就乖乖等在福利院門口,孤零零地坐在臺階上,一直眼巴巴盯著母親離開的方向。我媽帶著依依不舍、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姨走出了一條街,就在兩人準(zhǔn)備乘公交車回家的時候,小姨突然反悔,她不顧我媽的勸阻,說就算再苦再難,哪怕是一輩子沒法嫁人,她也不會拋棄允實,然后哭著往回跑??梢驗樗惹辛?,滿心都是對孩子的愧疚,恨不得馬上飛奔回允實面前把他擁入懷中,所以根本沒心思看路況。我媽沒拉住她,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一輛疾馳而過的轎車撞飛?!鄙蛎铈抡f完,抽了抽鼻子,抽出紙巾擦拭臉上的淚痕。她太過于投入,講述的同時似乎自己也進(jìn)入了情境,仿佛自己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了那對兒可憐的母子悲慘的命運,被迫生離死別的情景,邊講邊哭,甚至擦淚的時候都忘記了自己還畫了眼妝,把上半張臉變成了浸水的調(diào)色盤。
也許是沈妙媛講故事太過生動,也許是她的語氣和眼淚太過煽情,也許是任軒昂想象力太過豐富也跟著身臨其境般,總之任軒昂此時的心情也萬分沉重,他第一次對邱允實產(chǎn)生出了心疼的情愫。正心疼著,一抬頭撞上沈妙媛那張調(diào)色盤,又忍俊不禁,這個女人還挺可愛的。
“所以,你母親后來也沒有再去把邱允實接回家,他就一直等在福利院的門口,一直到被福利院收留?”任軒昂明知故問。
“是,我媽當(dāng)時有兩點考慮,第一,我們家經(jīng)濟情況不好,無力多撫養(yǎng)一個孩子;第二,如果帶允實回來,就得讓這孩子面對母親已死的現(xiàn)實,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在福利院長大,對母子相認(rèn)還抱有幻想和希望。唉,可事實是允實早就知道了他母親的事。”沈妙媛沒什么底氣,她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當(dāng)年過于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