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提到了四爺爺,我心頭不禁一動,從太爺爺算,爺爺老哥四個,大爺爺、三爺爺健在,我爺爺行二,我七八歲時老的,那當我已記事,有很多零星的印象。對于四爺爺,族里也少有人提起,我的腦子里更是基本空白,只知道爺爺輩有個張老四,墳地里有他的墳,還有一塊墓碑,也就是祥叔、生叔的便宜爸爸,據說四十幾歲就沒了,祥叔、生叔全是四奶奶拉扯成人。
“你四爺爺也就是我爸,他有個能耐,會給人瞧病?!焙诎抵邢槭彘_始慢慢講述,故事是祥叔第一次說起,也是我頭次聽說,我瞪著眼睛,聚精會神的聽著祥叔的故事,“那時候雖然上頭反對這個,但十里八村的相親都心里有數,誰家招惹了不干凈東西,都會找你四爺爺瞧,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四爺爺也不怎么推,有人找了,能去就去,也不收啥好處,更沒落著好,相反,病瞧多了還招惹了因果。那一年我十一歲,你四爺爺趕著馬車帶著我去給鄰村曹麻子瞧病,以往我也常跟他去給人瞧病,正經瞧病的時候是不能有人瞅著的,每次四爺爺進去多則半個鐘頭,少則十幾分鐘,就會把人看好出門,但這次足足一個多小時也不見他出來,門外的人都很急,可誰也不敢進門打擾,起先屋里一直靜悄悄的,突然就聽見咣當一聲大響,隨后屋里就傳出了你四爺爺微弱的呼喊聲,‘扶,扶我出去!’眾人慌亂的擁進屋子,看見你四爺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腳的把你四爺爺扶起,只覺他好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一樣,全身冰涼,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嘴唇青紫,不停的打著哆嗦。”
“大家將他扶到外屋,安排他坐下,有心人從屋里抄了酒壺遞給了他,他咕咚咕咚連喝了三四口,他這才慢慢的緩了過來?!降咨妒拢俊苈樽哟笮∽右娔闼臓敔斢辛松鷼?,這才追問緣由,‘哎,你老子招惹了黃皮子,還是個硬茬兒,好在走了。行了,他好了。祥子,去套車,我歇會,咱趕緊趁天亮趕回去。’”
“我聽他吩咐,也不敢耽擱忙著去套車,車一套好,你四爺爺就不顧曹家的挽留起身告辭,我們走那會兒日頭剛落山,按理在掌燈前能到家,你四爺爺很急,一路上也不說話,就狠勁的甩鞭子,趕著馬車,我看他不停的咳嗽,臉色特難看,也不敢說話?!?br/> “越急越出事,馬跑的快不假,那匹老馬,跑起來穩(wěn)當,但我眼瞅著啊,老馬突然轉向,馬車直接翻到了河溝里。我跟你四爺爺倒是都沒受傷,我倆費了半天勁才把車馬拉到正路上,再次上路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下來了。”
“那天還是陰天,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天黑的要命,你四爺爺更沒了話,鞭子揮的更緊了。天黑啊,也不知走到哪,往遠處瞅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燈光,再就是耳朵里聽到的馬蹄子踩在土道上的‘嘚嘚’聲和“啪啪”的鞭子響。你四爺爺還是不停的咳嗽,那當才四十多歲,虎背熊腰的,身體本來壯,料想是跟曹麻子瞧病沒緩過來。我瞅著黢黑的遠處,起心里頭發(fā)毛,可也不敢多說話。突然不知從哪吹來一陣冷風,風中飄來一股惱心的腥臊,我直接打了一個哆嗦。同時,在黑暗中出現了兩點幽綠的光芒,那綠光瘆的人心慌,肯定是眼睛,是雙畜生的眼睛,那眼睛里死死地瞅著我,有股子仇恨直接扎到了我心?!帧覄傁敫闼臓敔斦f話,你四爺爺的手拍在我身上,他這是要我別出聲。你四爺爺的鞭子揮的更響了,那匹老馬拼盡全力的跑,然而綠光不斷增多,腥臊味也不斷增強,都后來幾乎彌漫了整個空間,幽綠的眼睛也逐漸遍布我們的前后左右,我感覺我被仇恨直接給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