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晚上要去探望的朋友老譚，是他原來一條街上長大的少年朋友。
　　
　　兩人小學和初中都同班，一起下江里游泳，一起租武俠小說換著看，一起在嚴嚴夏日里，共鉆暗乎乎的錄像廳，接受香港片的性啟蒙教育，也一起打過架喝過酒抽過煙……
　　
　　高中他們倆不同校，就玩得沒那么多了。但某個暑假，也一起進行過一次未遂的，青沙江游泳橫渡。
　　
　　厲海去京北上大學之后，他們的聯(lián)系也少了，但少年情誼未變，逢年過節(jié)都有對方的問候。據(jù)最新一次，兩年前的聯(lián)系，厲海知道老譚，已經(jīng)辭職在家當網(wǎng)文作家了。
　　
　　厲海原來想著回鄉(xiāng)后，其中的一條謀生之道，就是受老譚影響的。
　　
　　老譚家在江北，也是住的原來舊街道淹沒之后，政府回遷的移民房子。
　　
　　不過跟江南厲海家不一樣，老譚這邊受地勢所限，是一整條街，都是模樣相似的樓房，全是回遷還房。而就在這片房子的下面，是江州近些年來，新興的臨江美食餐飲一條街，北濱大道。
　　
　　再往下，就是已經(jīng)安靜沉于青沙江水底，埋藏著他們童年少年的那條老街——如今，沒有再可憑吊的地方，碎石爛瓦，統(tǒng)統(tǒng)浸于江底漫漫泥沙之下。
　　
　　老譚在道口迎接厲海來了。
　　
　　幾年未見，他已經(jīng)是標準的身形發(fā)福，頂上脫發(fā)，穿著隨意的中年油膩眼鏡男形象。
　　
　　兩個胡子都沒怎么收拾的中年男人，初一見面就毫無生澀，很快就勾肩搭背地，一同先上樓去老譚的居所坐坐。聽他說，他老婆帶著女兒，上周末輔導班去了，這會兒沒在家，晚上也在外面吃飯。
　　
　　對于厲海的好身材，老譚很是表達了一番敬仰之情。他還動手動腳地，試圖撩開衣服看看早已離他遠去的八塊腹肌或馬甲線，被厲海摁在沙發(fā)上，壓得連連求饒——
　　
　　打鬧間，他們突然相視而笑，好像一切都沒變，都回到了無憂無慮的二十年前。
　　
　　趁老譚顯擺他泡茶功夫的當兒，厲海站起身來，參觀起這所裝修風格，明顯落后于時代的二室一居：
　　
　　60cm的白色地磚，從客廳鋪到廚房，縫隙間有黑泥，還有幾塊磚有裂縫；廚房中規(guī)中矩，從油泥看有經(jīng)常在家吃飯的痕跡；衛(wèi)生間狹小，洗衣機、馬桶、孩子浴盆，各種洗滌用品、護膚品堆成一團。
　　
　　兩間臥室，一個是兒童房，有重新裝修過的痕跡。貼的兒童壁紙，小書桌擺滿課本、臺燈和學習用具。這間屋還有個小陽臺，掛著一家人的衣服，邊兒上推著生活雜物，容不下一張遠眺城市的茶椅——事實上也不能遠眺。江州的地勢不平，老譚家樓的后面，是一段石崖，所以小陽臺是封閉式的。
　　
　　至于他們夫妻的臥室，厲海只在門口略微掃了一眼，沒有進去——畢竟這屋子，是有女主人的。
　　
　　厲海問已經(jīng)分茶完畢，正在閉目品茶的老譚：“你在哪兒創(chuàng)作？臥室沒地兒?。俊?br/>　　
　　“創(chuàng)作個毛線？今天的日更量已經(jīng)完成了！平時就在這沙發(fā)上，晚上等孩子睡著了，也可以在她書桌上弄弄。小孩子瞌睡深，再說她早就習慣了在鍵盤聲中入眠了。
　　
　　“我一般上午睡覺，中午簡單自己做點或吃外賣。下午看看書，或者碼一兩個小時的字，然后接孩子，順便買菜，給她們娘倆做飯。晚上10點過后，就是正式的碼字時間了?？礌顟B(tài)，一般到三四點。呵呵，也能讓老婆，在自己懷里醒過來?！?br/>　　
　　“那抽煙呢？”厲海指指他手上，正燃著的香煙。
　　
　　“廚房，開抽油煙，或者那間屋小陽臺上，拉開窗戶抽——現(xiàn)在我其實也抽得也不多，身體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