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天守關(guān)上,號角聲響后,第一聲戰(zhàn)鼓擂響,北狄開始攻城!
這一次姚勇不敢托大,大楚哪里都可以丟,天守關(guān)卻絕對丟不得。若是天守關(guān)丟了,對于姚勇來說,就等于徹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姚家本就不是那些根基深厚的百年世家,若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太子一旦被廢,姚家就完了。
然而哪怕是這時候,姚勇還是將希望寄托在楚臨陽身上,暗自吩咐了副官道:“你帶人去邊上的位置,關(guān)鍵位置讓給楚臨陽,不到萬不得已別拼命。”
副官心里明白,姚勇手下軍隊(duì)從來都是這樣打仗,姚勇這樣吩咐,一上來所有人就守在了不會被強(qiáng)攻的位置。
而諸如城門之上這樣的關(guān)鍵據(jù)點(diǎn),姚勇卻都給楚臨陽讓了出來。
楚臨陽看了一眼姚勇的布置,平靜道:“我?guī)笋R出去近戰(zhàn),姚將軍城樓上守候吧。”
攻城戰(zhàn)的關(guān)鍵,第一是最好不要讓敵人靠近城墻。若是靠近城墻,一方面護(hù)住城門,另一方面就是要防止云梯攀墻。
城門前派兵近戰(zhàn)守住城門是一個策略,但是傷亡太大,姚勇就等著楚臨陽說這一句,等楚臨陽說出口后,他忙道:“將軍大義,您放心,姚某必然在城墻上讓弓箭手協(xié)助,護(hù)將軍周全!”
楚臨陽嘲諷勾了勾嘴角,沒有多說,轉(zhuǎn)身下樓。
下樓之后,他領(lǐng)了兵馬,整軍開了城門出去。
姚勇也讓所有弓箭手準(zhǔn)備,他得意滿滿,旁邊副官看了,不由得道:“元帥何以如此欣喜?”
“楚將軍大義?。 ?br/>
姚勇笑道:“此戰(zhàn)有楚將軍為助……”
“元帥!”
副官猛地出聲,不可思議道:“楚臨陽跑了!”
“你別胡說……”話沒說完,姚勇就瞪大了眼睛,只見楚臨陽帶著兵馬朝著城外奔去,卻是直接豎起了白旗,完全不和北狄交戰(zhàn),繞開北狄軍隊(duì),從旁邊又急又快打馬而過,仿佛逃命一般,一騎絕塵而去!
姚勇瞪大了眼睛,然而此時北狄喊殺聲傳來,卻已經(jīng)是攻到城下了!
所有士兵看著姚勇,姚勇怒喝出聲:“看個屁的看,打??!”
說話間,姚勇朝著遠(yuǎn)處怒喝出聲:“楚臨陽!你他娘給老子滾回來!”
姚勇的聲音用夾雜著內(nèi)力,吼得整個戰(zhàn)場都聽到了他的聲音,然而楚臨陽卻是頭都沒回,只是揚(yáng)起手朝他擺了擺,算作揮別。
姚勇一口血悶在胸口,這才明白,他算是著了楚臨陽的道了。
他從來沒想過,楚臨陽這樣看上去忠軍愛民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能做出這種事兒啦。
天守關(guān)他不要了……
大楚最后一道天險(xiǎn),華京兩個時辰路程外的天守關(guān),他居然不要了!
姚勇都不敢跑,楚臨陽居然毫不猶豫點(diǎn)兵全跑了!
姚勇咬著牙,副官小心翼翼道:“元帥,如今怎么辦?”
“能怎么辦?!”
姚勇怒道:“去通知周邊最近的所有兵力,宋世瀾呢?他不才從泉州退回來嗎?去給我找他!告訴所有人,全部給我死守!死守!誰都不能逃!”
吼完之后,沒有多久,便有侍從上來,焦急道:“元帥,有一個叫顧楚生的人自稱是宋將軍的信使來見?!?br/>
“顧楚生?!”
姚勇愣了愣,隨后想起這個名字到底是誰來。他旋即明白,這個顧楚生來,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兒。他立刻道:“將人給我抓起來,等打完仗我再去找他!”
士兵立刻下去,沒過多久,士兵又回來,猶豫道:“元帥……”
“又怎么了?!”
姚勇快被逼崩潰了,怒吼出聲來,士兵小聲道:“顧楚生說……您是不是不想要宋將軍過來幫忙了?”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后,副官小心翼翼道:“元帥要不還是考慮,見一見顧楚生?”
姚勇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然而他還是只能咬著牙道:“讓他上城樓來見我。”
說著,姚勇便轉(zhuǎn)過身去,進(jìn)了城樓中間的布防室。
顧楚生很快就上來,他穿了一身緋紅色官袍,面上帶著喜色,一進(jìn)來就朝著姚勇拱手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有話就說!”
顧楚生這喜氣洋洋的樣子,看得姚勇心里發(fā)慌,冷著聲道:“別給我繞這些彎子?!?br/>
顧楚生笑了笑:“下官聽聞將軍在天守關(guān)守關(guān),特意趕過來給您賀喜啊?!?br/>
姚勇本不想聽顧楚生多說,但是顧楚生這樣賣關(guān)子,他實(shí)在有些忍不住,便追問了一句:“喜從何來?”
顧楚生上前一步,感慨道:“如今大楚上下所有將士逃的逃,散的散,只留姚元帥在這里守關(guān),等天守關(guān)守住,北狄退兵之后,姚元帥就乃我大楚第一功臣,皆是滿朝文武,誰不得聽姚元帥號令?這乃第一喜。”
一聽這話,姚勇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顧楚生的意思。
如今所有將士都跑了,他守天守關(guān)必然困難重重。而一旦守住之后,他便是這大楚功臣,可是他為什么被淳德帝看上?因?yàn)樗诔袥]有根基,一旦他有了這樣的根基,再加上以前淳德帝給他的,那就是功高蓋主。
他對淳德帝太了解了,他如此大功,淳德帝還留的下他?
顧楚生這一句話,就敲打了他兩件事,他要用命來守天守關(guān),卻還落不到一個好。
可顧楚生面上神色太真誠,姚勇都看不出來顧楚生到底是真的在恭喜他還是敲打他。他只能沉著聲音道:“第二喜又是什么?”
“這第二喜便是,如今鎮(zhèn)國公在皇城之外,集結(jié)了四萬人馬,將華京團(tuán)團(tuán)圍住和陛下下棋,等姚元帥守住天守關(guān)后,便可回到宮中勤王救駕,這不又是大功一件嗎?”
“顧楚生!”
聽到這話,姚勇猛地站起身來:“你們這是反了嗎?!”
“姚元帥此話從何說起???”
顧楚生一臉疑惑:“如今天守關(guān)正在被攻打,一旦天守關(guān)破,華京如果是用輕騎直下,不過兩個時辰便可直取,鎮(zhèn)國公提前派兵保護(hù)華京,這可是對天家一片忠心,怎的就變成了反了呢?”
說著,顧楚生嘆了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來:“果然是眼臟的人,看什么都臟啊。”
“顧楚生你不要太囂張!”
姚勇猛地拔劍,指著顧楚生道:“否則休怪本官不客氣了!”
顧楚生迎著劍尖,面色不動,仍舊笑意盈盈。
他上輩子十四歲入仕,五十二歲終老,為官三十八年,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他同衛(wèi)韞一樣,從來都是賭命之人,不過姚勇的劍尖,他瞧著,便如稚兒一般。
顧楚生抬起手,雙指夾著劍尖,搖了搖頭道:“姚大人不要急躁,顧某還有第三喜要報(bào)呢?!?br/>
這個第三喜已經(jīng)沒人期待,顧楚生將姚勇的劍尖挪到一邊,笑著道:“第三喜,想必姚大人會喜歡。如今宋將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姚大人再撐一天,宋將軍就趕到了?!?br/>
姚勇沒說話,如果說在楚臨陽之前他聽見宋世瀾要來,必然很是信息。然而如今聽見宋世瀾要來,他卻總覺得有什么陰謀在等著他。
“他為什么不現(xiàn)在來?”
他才不信宋世瀾真的是還要趕路一天,他們一定有陰謀……
對了。
說到時間,姚勇立刻意識到,宋世瀾這比楚臨陽老奸巨猾得多的小滑頭,如今就是等著他和北狄交戰(zhàn),打到后面來撿漏子的。
他們?nèi)己V定了他不敢棄天守關(guān)!
可是……
姚勇捏緊拳頭。
他的確不能棄。
他死死盯著顧楚生,顧楚生笑著道:“所以您放心,只要堅(jiān)守一夜,宋將軍就趕來了,您不必太過憂慮。”
狗屁的一夜!
一夜之后,北狄的主力都和他交戰(zhàn)過了,宋世瀾來了就是撿漏子!
姚勇盯著出鼓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顧楚生卻是怡然自得坐在了一邊,平靜道:“姚元帥,顧某就不打擾你們了,顧某在這兒喝杯茶吧?”
“你……”
姚勇還想說什么,他身邊的副將卻是拉住他,如今顧楚生代表著宋世瀾,在場是所有人都怕宋世瀾不來,于是趕忙道:“元帥,您消消氣,我們先出去,先不和他一般見識?!?br/>
顧楚生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端起茶杯來,輕抿了一口,滿臉自得。
姚勇心知此時不宜與顧楚生沖突,轉(zhuǎn)身出了門口觀察戰(zhàn)局。
北狄攻打得猛烈,如今北狄重點(diǎn)進(jìn)攻的就是兩個地方,天守關(guān)和鳳陵城,姚勇看著自己一手培養(yǎng)的親兵一個一個倒下去,心疼得不行。今日若是為他姚勇就罷了,為的是其他人,怎能不心疼?!
而且……
一想到隨時窺探在暗處,準(zhǔn)備對他取而代之的宋世瀾,姚勇就覺得頭疼。
當(dāng)年他就是這樣竊取別人軍功,如今宋世瀾想做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可是宋世瀾的軍隊(duì),有總比沒有好。如今楚臨陽跑了,衛(wèi)韞圍在皇城外面,若是宋世瀾也不來,天守關(guān)……就真的守不住了。
姚勇咬著牙,一直守到半夜時分,看見城樓上尸體一具一具抬下去,他心里幾乎是在滴血。便就是在這時,他副官急急忙忙道:“姚大人,華京的圣旨到了!”
“華京的圣旨?”
姚勇一臉疑惑,華京此事來旨怎么回事?
然而他還是迎了上去,看見一個白面無須的太監(jiān)拿著圣旨走過來,看見姚勇,他似乎有些意外道:“姚元帥如今還在這里?”
姚勇有些迷惑了,卻還是道:“公公這話什么意思?下官一直鎮(zhèn)守在天守關(guān),并沒有外逃,反而是楚臨陽那廝,如今已經(jīng)跑了!還往公公回去稟報(bào)圣上,給楚臨陽治罪才是!”
那人皺了皺眉頭,但他本也只是一個傳旨太監(jiān),便直接道:“那元帥接旨吧?!?br/>
說著太監(jiān)抖開了圣旨,冷聲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姚勇身為戰(zhàn)場主帥,于大楚天險(xiǎn)之前,卻有臨陣脫逃之意,罪不可恕。如今特押回京,將帥印轉(zhuǎn)交于鎮(zhèn)國候衛(wèi)韞……”
“你說什么!”
姚勇聽到這里,猛地抬頭,冷冷看著那太監(jiān)道:“你什么意思?!”
太監(jiān)被嚇得往后縮了縮,咽了口水道:“咱家正在宣旨,你站起來做什么?”
“你把圣旨給我!”
姚勇朝著太監(jiān)伸出手來,旁邊人瞬間拔劍,一個北狄人拼命接著云梯攻上城來,立刻被士兵捅了個對穿,落到太監(jiān)腳下。太監(jiān)驚得往后一退,正要將圣旨交給姚勇,就聽一聲大喝道:“誰在哪里假傳圣旨?!”
話沒說完,姚勇便看見一襲紅衣?lián)淞诉^來,抬手就提起那太監(jiān),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直直就將那太監(jiān)朝著城樓下扔了下去!
這一番變故驚得眾人一句話說不出來,顧楚生轉(zhuǎn)過頭來,拍了拍手,含笑道:“姚大人,這些都是些想騙你的小人,姚元帥您不必理會,好好守城就好。”
姚勇沒說話了。
旁邊是喊殺聲,如今開戰(zhàn)不到半夜,他的人馬已經(jīng)銳減了一萬。他看著笑瞇瞇的顧楚生,開始冷靜思索著面前的情況。
顧楚生代表著宋世瀾而來,證明是宋世瀾的人。
而如今衛(wèi)韞圍困了皇城,這個來的太監(jiān),必然就是衛(wèi)韞的人。
淳德帝向來多疑膽小,如今被衛(wèi)韞困住,衛(wèi)韞對他恨之入骨,這封圣旨未必是假的?;蛟S如今衛(wèi)韞就已經(jīng)將皇帝說動,說他棄城而逃,給了圣旨想要來懲辦他。
若淳德帝相信他棄城,如今他棄與不棄,又有什么意義?
而顧楚生為什么要扔了那圣旨?
因?yàn)樗问罏懖幌胱屗麠壋牵问罏戇€在等著當(dāng)那只黃雀。如果讓他確認(rèn)了這封圣旨是真的,自己肯定不會再守城,自己若是不守天守關(guān),宋世瀾就搶不到功勞了。
姚勇思慮許久,顧楚生臉色卻是有些難看了,他強(qiáng)撐著道:“怎么,姚元帥莫不是以為這封圣旨是真的吧?姚將軍何不想想,陛下對您是何等信任,怎會不信您去信衛(wèi)韞?!”
聽到這話,姚勇臉色巨變,淳德帝對他的信任,或許才是最不牢靠的。
他背著淳德帝做了這樣多的事情,他們之間哪里來信任可言?淳德帝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的,或許就只有那個忠心耿耿的衛(wèi)忠而已吧。
他抬眼看著顧楚生,咬了咬牙,終于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顧楚生面色巨變:“姚元帥,您是不想等宋將軍的援兵嗎?”
“援兵?”
姚勇冷笑出聲來:“老子不要這天守關(guān)了,還要什么援兵!”
“姚勇!”顧楚生急促叫罵出聲:“天守關(guān)乃大楚最后一道防線,你如此作就不怕陛下責(zé)怪嗎!”
“哈,他如今本就當(dāng)我棄城了,我棄與不棄還有什么區(qū)別?難道還真要我傻傻在這里給宋世瀾做嫁衣?”
姚勇走到顧楚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臉道:“小白臉,戰(zhàn)場不是這么好玩的,下輩子投胎,離戰(zhàn)場遠(yuǎn)點(diǎn)?!?br/>
顧楚生聽到這話,輕笑出聲來:“姚將軍,”他壓低了聲音:“你想殺我不是不可以,可是殺了我,您還想跑出去?”
姚勇抬眼看顧楚生,顧楚生笑了笑:“我來之前同宋將軍說過,天明之前,我會一直站在城樓上,若我不在,就代表姚將軍打算謀逆,宋將軍大可直接帶兵在城外剿滅殘軍。剿滅叛軍比守住天守關(guān)要容易的多,但也是個大功啊?!?br/>
姚勇沒說話,顧楚生的威脅他聽得明白。
如今要么留著顧楚生,宋世瀾看著顧楚生活著,他就算跑,宋世瀾也不會立刻動手。
然而若顧楚生死了,他便會立刻被宋世瀾圍剿。
姚勇盯著顧楚生,許久后,他連說三聲:“好、好、好?!?br/>
“你們這些小兒,”他放開顧楚生,咬牙道:“倒是我小瞧了你們!”
說著,姚勇將顧楚生往旁邊一推,隨后道;“將他給我壓在城樓上,用刀抵著不許動,他人跟我來,準(zhǔn)備撤離!”
說話間,一把尖刀抵在了顧楚生身上,顧楚生沒有動,然而姚勇卻是立刻下樓,集合了樓下的兵馬后,立刻開始撤退。
顧楚生站在城樓上,紅衣烈烈,目光看向另一個山頭,抬了抬手。
楚臨陽在山頭上看見顧楚生動手,便明白姚勇是真的棄城了。
他們盯著姚勇的動作,姚勇出城后,城樓上就只剩下秦時月帶著的衛(wèi)家軍不肯撤退,死死抵抗。姚勇回頭看了天守關(guān)一眼,咬了咬牙,終于還是駕馬狂奔而去。
顧楚生看見姚勇離開,舒了口氣,轉(zhuǎn)頭同秦時月道:“秦將軍,半個時辰能堅(jiān)持住嗎?”
秦時月看了顧楚生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而沒有等半個時辰,皇帝安插在天守關(guān)的人,在姚勇棄城的第一瞬間就急忙趕回了宮廷,兩個時辰后,皇帝收到了自己的線報(bào)。
“陛下——”
那信使連滾帶爬沖進(jìn)去:“姚元帥棄城!他棄城了!”
聽到這話,淳德帝和太子猛地抬頭。太子已經(jīng)休息許久,聽到這話,他豁然起身,指著那信使,目眥欲裂:“你胡說!”
“真的,”那信使哭著道:“陛下,您快走吧,此時天守關(guān)上就剩秦時月還在堅(jiān)守了,天守關(guān)一破,華京很快就沒有了。”
秦時月是衛(wèi)家家奴出身,這一點(diǎn)皇帝知道得清楚。
最后棄城沒跑,還在護(hù)住大楚江山的,居然還是衛(wèi)家人。
淳德帝聽著這線報(bào),內(nèi)心一片復(fù)雜。
他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錯,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