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秋水刻劍(三)
翌日,師徒倆進了滁州城,街上食肆鱗次櫛比,葉涼看得肚餓,道:“師父,咱們?nèi)コ燥埌伞!?br/>
吳重笑道:“這些鋪子有什么可吃的?我?guī)闳コ猿葑詈玫默樼鹁?,聽聞那里的掌柜溫蔚出身于泉州‘藏玉樓’,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號人物?!?br/>
葉涼問起藏玉樓,吳重解釋道:“藏玉樓收羅古今神兵異寶,樓中皆奇人,雖然人丁不旺,江湖中也無人敢小覷。”
天色陰沉,師徒倆匆匆走了半晌,趕在落雨前到了瑯琊居。方一落座,店伙計便笑著招呼道:“客官,要吃用點什么?本店的釀豆腐是一絕,解饞又管飽,兩位嘗嘗?”
吳重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土,淡淡道:“不吃釀豆腐,先沏茶來,待我慢慢點菜?!?br/>
那店伙計皺了皺眉,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去了。
葉涼道:“師父,咱們到滁州來做什么?”
吳重道:“咱們本是要去衡山,但走水路到不了衡山,只好先到滁州?!?br/>
葉涼悄聲問道:“師父要殺的人,是在衡山么?”
吳重不說話,只盯著先前那個店伙計的背影。
葉涼一驚,道:“難道師父是要殺這個店小二?”
吳重笑道:“這人眼斜心偏,方才掃量咱們的衣著不像有錢人,便只想用釀豆腐打發(fā)咱們?!闭f完招了招手。
那店伙計走近了,吳重道:“將你家店里最貴的酒菜,滿滿地擺上桌來。”
店伙計面色猶豫,吞吞吐吐道:“客官只有兩位,吃的下這許多么?”
吳重道:“我吃不下,我的銀子吃的下。”當(dāng)即將三兩銀子拍在桌上。
那店伙計眉花眼笑,收下銀子去張羅酒菜了。
葉涼苦笑道:“照這般花法,恐怕到不了衡山?!?br/>
吳重道:“能到金陵便好。”
葉涼心中一動,道:“師父是要去金陵雷家么?”
吳重笑道:“雷家掌控長江船運,豪闊的很,又是武林望族,你不想去開開眼……”說到這里,忽然“咦”了一聲,看向酒樓門口,笑道:“你瞧那人,穿得比咱們還要寒酸?!?br/>
葉涼轉(zhuǎn)頭看去,卻是一個耕夫打扮的漢子剛剛邁進酒樓,那人看著三十來歲,一身粗布衣上打滿了補丁,步姿緩而奇特,左腳探出一小步,右腳跟著蹭上來,來到窗邊一桌坐定,縮著身子不言不語。
店伙計走近幾步,瞥了一眼那漢子的破舊衣衫,笑道:“本店的釀豆腐是一絕,解饞又管飽,客官來一碗嘗嘗?”
那漢子低著頭,摸出幾枚銅錢,道:“這些夠買一碗么。”
“這些?”店伙計的笑聲里帶了刺兒,“這些只夠買一碗茶水。”
那漢子道:“那就來一碗茶水。”
店伙計愕然無語,收走了銅錢,不多時,端著茶碗回來,重重頓在桌上。
那漢子仍低著頭,從行囊里取出半張烙餅,就著茶水吃起來。
店伙計皺眉道:“客官,本店有規(guī)矩,不得自帶吃食?!闭f完見那漢子仿若未聞,便伸手去奪烙餅。
葉涼看到這里,忽覺心中隱隱不安,卻又說不出緣由,只是忍不住想要勸阻那店伙計,轉(zhuǎn)念之際,那店伙計的手觸到了烙餅,驟見那漢子抬起了頭,眼神又冷又緊,嘴角皺出譏誚,如刀刻一般。
店伙計一愣,雙手并用,使勁奪過了烙餅,道:“閣下若沒銀錢,還是快快出門去吧?!?br/>
那漢子又低下頭,仍不開口。店伙計冷笑一聲,未及說話,笑聲驟然拉長成尖銳的慘嘶。
酒樓堂中一靜,談笑中的酒客們紛紛側(cè)目,見那店伙計雙手劇抖,暈厥癱倒,烙餅掉在桌沿,被坐在桌前的一個農(nóng)夫樣的漢子抄起。當(dāng)即有個酒客怒目瞪向那漢子,斥道:“哪來的野人,跑到瑯琊居惹事!”
眾人都響應(yīng)道:“有能耐莫要欺負店伙計,老子和你過兩招!”“快滾出去,別擾了大伙兒的酒興!”
那漢子將烙餅捧到嘴邊,默默啃食,雙手指節(jié)突出,顯是捏得甚牢,仿似天底下沒什么事能打斷他吃餅。
眾酒客被他挑起了怒氣,接連喝罵,其中還夾雜著吳重的一聲“店家,怎么還不上菜?”。
喧鬧聲中,酒樓后堂走出一個中年文士,滿堂客人紛紛站起,都拱手道:“溫兄,久違了!”“久仰溫掌柜大名,未曾想今日有幸得見!”
葉涼看得恍然:這些酒客先前怒氣沖沖,自然不是關(guān)切這店伙計,也并非那么在意吃酒被擾,只是想與這酒樓的溫掌柜套交情罷了。
吳重笑道:“聽說溫蔚平日里甚少出面,嗯,藏玉樓可是‘武林八奇’之一,尋常武人自是極想一睹樓中高手。”
“諸位朋友?!睖匚瞪袂闇睾停贿呄虮娙斯笆只囟Y,一邊走向那個吃餅的漢子,隨著他不疾不徐地邁步,酒樓里漸漸靜了下來。
溫蔚道:“請教閣下,尊姓高名?”
那漢子啃著餅子,頭也不抬。
溫蔚又道:“敢問閣下,仙鄉(xiāng)何處,師承何門?”
那漢子仍不答。溫蔚笑了笑,俯身查看那店伙計的傷勢,臉色微變,輕嘆道:“雙手經(jīng)絡(luò)損毀,此后怕是用不得力氣了?!庇址愿纼蓚€店小二道:“先抬到后堂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