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秋水刻劍(五)
兩日后的清晨,師徒倆來到金陵,先尋了一家賣牛肉湯的小店坐下。吳重輕輕呷著熱湯,張望門外的繁華街景,笑呵呵道:“上回來金陵,正逢隆冬時節(jié),雪夜千家梅,燈火綿延如霧,算來已是十年前的事了?!?br/>
葉涼想起十年前正是父母慘死之時,不禁嘆了口氣。
吳重又道:“那時我與展梅來金陵賞花,也曾坐在這家店里。唉,風(fēng)月無情人暗換,倒是這碗湯還是當(dāng)年滋味。”
鄰桌一人忽然插口道:“閣下所說的,莫非便是名動江南的大劍客展梅么?”
吳重笑道:“正是他了。不過他當(dāng)年二十出頭,落魄得很,哪有如今這般名頭。”
“原來閣下竟是展梅的知交?”那人趕忙站起拱手,“在下也習(xí)劍,對展兄‘截長風(fēng)、斬清流’的神妙劍術(shù)仰慕已久,煩為引見,感激不盡?!?br/>
吳重?fù)u頭道:“那可不成,我已在十年前與他絕交了。”
那人聞言狐疑起來,打量吳重的形貌氣度,似乎不像是配得上與展梅“絕交”的武林高人,只道:“失敬,失敬?!北悴辉俣嘌浴_^了半晌,吳重向他打聽雷家所在,他道:“這個在下卻不清楚了?!?br/>
反倒是店里另一個年輕人溫聲笑道:“我也正要去雷府,咱們同行可好?”
葉涼見那人樣貌平平,但笑容和煦,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生親近。吳重道:“多謝閣下?!?br/>
三人來到街上,葉涼悄聲問吳重:“師父,你真的認(rèn)識展梅么?”
“什么,你說什么?”吳重干咳一聲,卻轉(zhuǎn)頭與那年輕人攀談起來,“聽閣下口音,該是北地人士?”
那年輕人頷首道:“在下是朔州人?!彪S即向吳重請教起金陵風(fēng)物。吳重一路上口若懸河,那年輕人仔細(xì)聆聽,話語不多。
時近正午,三人來到城郊莫愁湖畔。那雷府臨湖而建,氣派恢闊,府前已聚了不少人,彼此寒暄,很是熱鬧。
雷府的管家正在門口迎客,瞥見那個年輕人,趕忙穿過人群,走近了笑道:“胡公子怎么才來,快快請進!”也顧不上吳重師徒,拉著他便走。那人回頭歉然一笑,未及說話就被引著進了雷府。
吳重道:“原來他姓胡,瞧這管家的嘴臉,料想他在胡家的名位不低?!背了计?,又道:“朔州‘云間狐’胡家,輕功天下無雙,但此人與咱們同行時卻絲毫不顯露,走得可謂老老實實,簡直如不會輕功一般?!?br/>
葉涼回想片刻,點頭道:“嗯,就如師父你走路一般?!?br/>
吳重恍若未聞,自顧自道:“此人這份心性可不常見,興許日后能有所成就?!?br/>
葉涼瞧著賓客們漸次入府,道:“師父你看,進門須有請?zhí)!?br/>
吳重正不知在尋思什么,隨口道:“是么,那倒是有些麻煩?!?br/>
葉涼細(xì)聽周圍人閑聊,竟連滇西漠北的武人也有,不禁深感雷家交結(jié)廣博。又聽一個賓客道:“我瞧見胡家和花家都派了不少俊杰前來賀喜,說起來,上一回四大世家的高手齊聚,已是遠在十三年前剿滅摩云教之役了?!?br/>
又有人道:“這定親又不是成婚,雷家卻如此大張旗鼓?!绷硪蝗诵Φ溃骸斑@算得了什么,以龍雷兩家的名望,等到婚宴那日,天下哪個門派不來道賀?怕是雷府再大十倍也容不下了?!?br/>
葉涼聽了一陣,問吳重:“這些賓客都有門派,不知師父有沒有門派?”
吳重神色一正,徐徐道:“也怪為師從前未曾跟你提起,其實我出身于天下第一大教‘玄真教’,與如今的掌教真人李素微以師兄弟相稱;后來又投入武林第一大派‘停云書院’學(xué)藝三年,從此才闖蕩江湖。”
葉涼點頭不語,心中卻也不大相信,又道:“雷家今日匯集了這么多武人,那蕭……怕是不會來了吧?”
吳重嗯了一聲,方欲開口,忽有個雷府的仆人走到兩人面前,作揖道:“見過兩位高人,請容小的瞧一眼請柬,便可入府了?!?br/>
葉涼臉色尷尬,無言以對。卻聽吳重道:“你家主人呢,既是他寫的請?zhí)?,便讓他來請我?!?br/>
那仆人苦笑道:“這、這個……還望高人體諒。”
吳重哼了一聲,從懷中取出那枚金萼玉花,在那仆人眼前一晃。那仆人恍然道:“原來是花家的前輩駕臨,快請快請?!?br/>
師徒倆進了門,見庭院和堂屋里都已擺滿了酒席,賓客們觥籌交錯,言笑正歡。另有一張長桌,桌上卻是鋪滿了紙,三五個畫匠在院中走走停停,時而返回桌前,提筆涂來抹去。
那仆人領(lǐng)著兩人來到第二進院落,但見亭臺花木之間也錯落擺了些桌椅,賓客比前一個院子少些,桌上的菜肴卻精致得多了。吳重咽了咽口水,道:“這院子里倒有些空座?!?br/>
仆人道:“嗯,想是還有賓客到的晚。兩位請隨我來?!眳s引著師徒倆又穿過兩進院子,所經(jīng)席上菜色愈發(fā)華美,都是葉涼前所未見的。
吳重道:“我瞧見每個院子里都有幾名畫師,卻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