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注意到西北角的天上無聲地涌來一片霧靄樣的霞光,浸過水一般,涼絲絲的、重重的,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風(fēng),那霞光卻像被風(fēng)推動著快速彌漫、擴(kuò)展,變成漫天紫紅色的祥云,其中的紫色和紅色愈來愈濃,那云團(tuán)便顯得愈來愈重,本來是一片光,漸漸有了水樣的質(zhì)量,或者微塵樣的密度,把整個世界都罩了起來。圣人疑心黑夜降臨了,這是夜晚的時光,但是他依稀可辨飛鳥的啁啾呀,只見一只只飛鳥在頭頂盤旋,它們的翅膀泛著銀樣的光澤,在半空中騰躍、閃爍。腳下感到一陣莫明其妙的飄動。仿佛有一陣被忽略的了巨大的聲響當(dāng)空穿過,隨即整個世界都明亮如晝。
這讓圣人感到難以置信。苫洼地變成了一座張燈結(jié)彩的莊園。圣人親眼看到過許多人的經(jīng)歷,然后一五一十地講述自己所見到的一切,對自己的這種洞悉古今的能力,圣人并沒有感到怎樣特別,他認(rèn)為這是與生俱來的,是諸山長老的賜予。只是,在一次次的現(xiàn)實磨難中,這種能力似乎大受影響,每況愈下了,他能講出來的故事愈來愈少了。就像父親伊叔保管的生產(chǎn)隊的倉庫,每取出一樣?xùn)|西,里面就少了一樣??臻g依然,但是東西少了許多。細(xì)細(xì)想來,他記憶中的故事場景多種多樣,但是沒有一個故事的場景與天堂有關(guān)。他多想講一個關(guān)于天堂的故事啊。常常聽到人們對于天堂的贊美,想必天堂一定是非常令人向往的。
不敢相信自己到了天堂,但是當(dāng)小妹在面前出現(xiàn)的時候,他覺得就是在天堂呢。這座莊園人世間想必不會有的,亭臺樓閣,曲水流觥,榆柳桃李,歌聲雋永。仿佛所有的路都是自然形成的,千姿百態(tài)的樹木或疏或密,或高或低,密處走不過,疏處便是路,因此看不見并行的路,只有交叉的路,路上有各種車,有羊車、鹿車、牛車、馬車?;▍矒u曳,人影幢幢,一群身著漢服、唐裝和旗袍的嬌艷女子正在追逐嬉戲。水邊是連著廊橋的雨亭,也有讀書的女子,也有賞魚的女子,也有刺繡的女子,個個清爽亮麗、香氣撩人。
圣人站在一條衫樹參天的石板路邊,看見一些身著古裝的人紛紛走過,卻沒有一個認(rèn)識的。那裝束呀,似漢服又不是漢服,似唐裝又不是唐裝。倒是與遍地的花兒很合拍,感覺只有那樣的裝束,才配有這樣的花兒?;ㄩg的漂亮女孩兒太多,他不知該看哪個,不知該跟哪個搭話。如果一直這樣在一處站著不動,一定會讓人覺得他怪怪的,因此他決定先到處溜達(dá)一番,裝作很坦然的樣子,遇到合適的時機(jī)再說。三四個正在一條小溪邊玩水的女孩兒吸引了他,她們的年齡跟自己相仿,滿臉童稚,天真爛漫。他停下來看了一會兒,考慮是否主動走過去搭一下訕。
走近了,聽到她們的一段對話,圣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哥哥一會兒要來看我?!币粋€說。
“真的么?可是你哥哥不是在人世的么,他怎么可以到這兒來呢?”另一個說。
“是啊,是你胡亂猜想的吧?”第三個說。
“你們都別吵了,聽族韻仔細(xì)說嘛。”第四個說。
“我可不是胡亂猜想,這是昨天夜里諸山長老托夢給我的。”叫族韻的女孩兒說。
圣人聽到這個叫族韻的女孩兒也知道諸山長老,不禁嘖嘖稱奇。正欲發(fā)話,她們又開始說了。
“呀,快說說看,諸山長老都在夢里對你講了什么?”一個女孩兒問。
“諸山長老說,明天乞巧,你不要睡懶覺,天堂路,苕溪邊,你的哥哥族諒會前來看你?!弊屙嵳f。
天哪,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圣人忘情地叫起來:“族韻,我就是族諒,你是我的小妹么?”
幾個女孩兒齊回頭,見了族諒,都驚詫萬分,想像不出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男兒竟然來到了她們身邊。族韻頓時喜極而泣了,撲過來和族諒擁抱在一起,口中不停地叫著:“族諒哥!族諒哥!我終于見到我的族諒哥了!”
圣人也情不自禁地哭泣起來:“小妹別哭,我也終于見到自己的小妹了!我活了這么大,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小妹妹,我原來老覺得自己小,現(xiàn)在我成了哥哥了,我好高興?。 ?br/> 族韻說:“族諒哥,我也好高興!可惜我見不到爹娘他們了,我好想他們呀,族諒哥你回去一定給我?guī)€好呀!族諒哥,你會答應(yīng)我么?”
圣人說:“小妹,哥哥答應(yīng)你。”
這時圣人發(fā)現(xiàn)族韻的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傷疤,他替她掀起蓋在脖頸上的頭發(fā),心疼地說:“小妹,這兒有一道傷疤,是怎么受的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