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稀薄得讓肺部時不時的抽搐,索什揚端坐在椅子上,余光偶爾掃過周圍。
運輸機里一共有二十個男孩,以及一百多個空位。
也許這里從未滿員過。
索姆斯的特殊學院每年從各個階層招收五千多名男孩,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活不到畢業(yè),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中層和上層巢都顯赫家族的孩子,但在那個地方,他們的身份毫無用處,只是教官們手中被任意蹂躪的新兵蛋子。
在學院里,他們除了要學習文化課程,還有極其艱苦,甚至于滅絕人性的肉體鍛煉或者說是摧殘。
在數(shù)年的學習里,每個人都被逼到了他們能力的極限。
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大多數(shù)都有著光明的前程,星界軍里的指揮官,高階民事官員,外交官或者教士,少部分人會成為工程師,地方長官,法官,甚至執(zhí)法者,乃至于踏足泰拉那神圣的土壤,成為更榮耀也更有身份的人。
可這并不是學院創(chuàng)立的終極目標。
在每年那么多畢業(yè)生中,最多,也只是“最多”,只能有二十人可以加入星界騎士戰(zhàn)團。
這顆星球原本并非是一個榮耀的征兵世界,但是在兩百多年前,某一任戰(zhàn)團長在這個星球建立了征兵點,開始從貴族學院中征集他們認為足夠優(yōu)秀的新兵。
在夜間的低語中,索什揚無意間聽聞過,在古老的過去,選拔的標準從未如此嚴格。
但荷魯斯大叛亂后,很多事都變了。
那是一場曾經(jīng)撕裂整個帝國的叛亂,荷魯斯這個被詛咒的帝皇愛子,向他的父親舉起叛旗,連同近一半星際戰(zhàn)士卷入叛亂之中。
那也是一場他們那幼小大腦所無法想象的戰(zhàn)爭,帝皇的諸位愛子隕落其中,甚至連帝皇本人也在最后的決戰(zhàn)里身受重傷,不得不進入泰拉皇宮深處的王座保全生命,其后人類帝國的大權便落入了泰拉高領主議會中。
凡人的時代到來了。
但這也并不意味著那些強大的戰(zhàn)士就從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他們依舊是帝皇最忠愛和最鋒利的刀刃,不管多么危急的戰(zhàn)場,只要有他們出現(xiàn),那么定能轉危為安。
他們是帝皇的告死天使,是異形與異端的滅絕使者,也是人類最精銳的武裝力量,每一個都是不朽的超人。
若這屬實,那索什揚·阿里克謝被選中這一事實就更加不可思議了。
他還是無法相信這一切,他在他的名字被點到是感到難以置信,他在告致辭時還恍若夢中,在所有人向他們這一小撮幸運兒致敬時亦然。
甚至當他被帶上有著戰(zhàn)團標志的運輸機時,這仍舊如夢似幻。
因為從兒時起,索什揚就極度渴望成為一名星際戰(zhàn)士。
索什揚的家族在當?shù)仉m然并不稱得上顯赫,卻有著非常古老的歷史,其譜系甚至能追溯到大遠征時代,其間雖然有諸多磨難,但這個家族卻還是頑強的存活下來,并延續(xù)至今。
雖然阿列克謝家族的歷代祖先從沒有擔任過什么重要的職務,但本地貴族們還是相當尊重這條古老的血脈,始終能讓這個家族的人處于巢都中等偏上的階層。
然而到索什揚這一代,他們古老的家族似乎便走到了末路,年輕的后嗣只剩下他和他的一個堂弟。
因此盡管成為星際戰(zhàn)士對于一個家族而言是十分榮耀是事情,但對于可憐的阿列克謝家族來說,這很可能意味著延續(xù)上萬年的血脈的斷絕——索什揚的堂弟身體一直都不好,時常讓人懷疑能否活到成年。
在許多年的時光里,索什揚的父親無數(shù)次對他講起他所肩負的延續(xù)家族血脈的重任,而他只是默默的聆聽,然后更加努力投入到學習和鍛煉中。
他的母親也曾在深夜哭泣的央求他,希望索什揚能夠想想他那可能永遠不會擁有的后代,這個古老家族唯一的希望。
盡管當時還年幼,他的回答卻是這般。
“人人畏懼黑暗,何人來阻擋黑暗?”
人們都說他是個太過早熟的孩子,有些人說他太奇怪,甚至有傳言索什揚或許在教堂中聆聽到了帝皇的圣言或者某種召喚,但這樣的流言很快就被當?shù)貒探o扼殺了。
但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那就是索什揚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他有著某種與神俱來的非凡特質。
這種特質給他帶來了稱贊,也帶來了詆毀。
而他,也從不與人解釋。
因為他,一心一意只想要成為一名阿斯塔特修士。
但只有索什揚自己清楚,他并非真正的鐵石心腸,因為在父母最后為他送別的時候,他哭了。
他成為了他們的驕傲,也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作為一個兒子他將永遠無法盡到自己的職責,作為一個家族的后裔,他永遠無法履行家族責任,古老的血脈很可能就此斷絕。
若干年后他時常會想,這大概是他的部分人性情感能夠殘留下來最重要的原因。
但凡人的情感,是成為阿斯塔特必須首先要拋棄的一部分。
索什揚想到這些,暗暗嘆了口氣,雖然原則上他不應該遺憾,但他從不會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