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01】唯心安處是故鄉(xiāng)
明月高懸。
月光似流銀瀉地,溫柔而輕盈地灑落。
窗前映照月光的小小身影,竟也顯得分外寂寥。月是中秋分外明,人在此時,也不免受月光溫柔的影響,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封亦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感性之人,此時明月皎皎,孤影照月,他也不禁思念起往昔來。
月光下,身影很小,也很瘦削。
靈魂蘇醒異世以來,那兩年的經(jīng)歷并不是什么美好回憶,一個年紀幼弱的孩童失去親人庇護掙扎求存,哪怕是擁有成熟思維與智慧,其間苦楚,也幾乎叫封亦為之絕望而崩潰。
最初,封亦并不知曉自己魂歸何處,只道是來到前朝古代。后來未能打聽得到熟悉朝代,他又以為是某個未知宇宙。對蘇醒在古代時的新奇、興奮,很快便被冰冷無情的現(xiàn)實打破,只剩艱難生存的苦澀與麻木。
昔年向往古時快馬輕裘、仗劍天涯的瀟灑如風(fēng),抑或花前月下、紅顏約盟的纏綿情仇,誰知真?zhèn)€切身實地了,封亦才知曉原來古時最常見的并非想象中的那些美好,更多的竟是如同草芥的人命!
所幸世間緣法,最是難測。
封亦從來沒想過,自己苦苦掙扎的命運會在一瞬之間迎來轉(zhuǎn)圜,也是此時,他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魂歸之處乃是個何等世界。
“——怎么,想家了?”
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封亦猛地抬頭,才驚覺窗外走廊不知何時站了一人。待看清來人之后,封亦忙收斂心神,恭恭敬敬地學(xué)著揖首行禮:“師父!”來人身穿紫衣,氣度雍容尊貴,面相看來約莫四十余歲,長相威嚴,不過此時卻面帶微笑,使其多了幾分親和。
此人,便是封亦命運的轉(zhuǎn)機。
也正是他的出現(xiàn),才讓封亦真正明了自己身處的世界。只因他的出身名姓,儼然是一方世界極為重要的烙?。∷闶恰兄萸嘣崎T十八代弟子、朝陽峰當(dāng)代首座真人商正梁!值此封亦恍然,腦海中幾乎瞬間反應(yīng)出“一劍誅仙”、“張小凡”等諸般名詞,隨后便意識到自己何等幸運,竟能以宛如乞丐般臟兮兮模樣得到如此高來高去之人青睞!
“益州天府物華薈萃,你又年幼辭別故土,心有懷念實屬常事?!?br/>
益州于中州之西面,也是封亦蘇醒之處。
只不過,益州是故鄉(xiāng),卻也不是故鄉(xiāng)。此中緣由封亦無法與外人道,不過回憶起家鄉(xiāng)卻是事實,他便點了點頭,道:“是,師父?!?br/>
商正梁目光柔和,道:“你也無須介懷,他日若你修行有成,益州再遠御空神行也用不了多少時日,大可再回故土便是?!狈庖嘣俣赛c頭,答道:“弟子知道了,師父?!?br/>
商正梁不再于此多言,而是換言道:“你師兄呢?”
封亦忙道:“師兄趕路疲乏,已然入睡,還請師父莫怪師兄失禮!”身處此方世界兩年,除了諸般苦楚之外,他也在人情世故里融入進去,知道這般古時都是極重尊卑秩序的。
商正梁目光順著窗戶往房間里看了眼,耳中果然聽到一陣輕微而平穩(wěn)的氣息聲音,不由失笑搖頭:“無妨,倒也心寬——為師只是碰巧見你們房間窗戶洞開,過來看看罷了。與此同時,為師還欲告訴你,此處已至中州,明日飛行便不會落地歇息,得一鼓作氣回山方止。夜已深,你也早些歇息罷。”
言畢,商正梁也不停留,雙手背負身后便走。
封亦連忙行禮:“恭送師父!”
待其離去,封亦起得身來,看那夜空,銀月正明,仿似故鄉(xiāng)一般無二。久久,久久,封亦在心中默默嘆了一聲,既為前世,亦為今生,但終于釋懷。他的目光逐漸清朗明亮,師父雖古板威嚴,在弟子面前多是不茍言笑,但有他在,終是讓人心安。
而即將抵達的青云山,也讓封亦充滿了期待。
“吾心安處是故鄉(xiāng)——青云山,便會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此世故鄉(xiāng)了吧。”封亦在心里默默地道,用的卻并非疑問語氣,他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
蒼穹云霧里,一道流光悄然而逝。
那便是商正梁御使仙劍,與兩個剛收入門下的弟子一同往青云山歸去。封亦年紀小,身子瘦弱,被安置在仙劍中段。雖已不是頭回被帶著御劍飛行,可眼里看著腳下云海茫茫,急速后掠,并在氣流引動下帶起一道長長的白痕,這般壯觀景象仍舊讓封亦心懷激蕩,難以平復(fù)。
九天之上罡風(fēng)烈烈,不過有師尊商正梁布下的一道真元屏障,那罡風(fēng)透過屏障,落到封亦身上時便只剩柔和力道。商正梁瀟灑站立,他與徐明幼弱,自是坐在劍身最為妥當(dāng)。伸手輕輕摸了身下仙劍,他眼中不禁流露出神往來,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有如此法寶!
此劍名曰“神闕”,劍樣式古樸厚重,堂皇大氣,便是封亦眼力平凡也能看出此劍不凡,端的是仙家法寶。商正梁立于仙劍之后,神態(tài)淡然自若,氣度超然,那仙劍在他御使下既平穩(wěn)又迅疾如電。
另有一人盤坐封亦身前,正是與他一道被商正梁看重收入門下的師兄徐明,今年十二,比他此時略長。徐明出身順安豪族,兩人雖同處一城,但此前卻從未有過交集。幾日相處下來,封亦也摸透了這位小師兄的脾性,他除了些許豪族出身養(yǎng)成的不良習(xí)慣以外,竟是個心性隨和之人,沒什么復(fù)雜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