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入夜,他們住在郊外的驛館里。
驛館很小,只有前后兩個院子,后面就住著她和傅時頤兩個客人。
這里已經(jīng)是晟京的城郊,戚遙向小廝打聽過,他們明日天亮就啟程的話,下午就能進晟京城。
到了晟京,他就到家了,她也該回青崖縣。
戚遙坐在屋子外的臺階上,把錢袋里的錢倒在掌心,數(shù)了數(shù),想到這兒又蜷起手,握緊了冰涼的它們。
她抬起頭,望著天上。
天好高,傅時頤說她哥的官位和知府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戚遙微微一笑,她不怕遠,也不怕難,怕的是沒有期望,渾渾噩噩地過每一日。
聽見耳畔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瞧,見傅時頤正從屋子里出來。
她單手托腮,望著他問:“比知府大的官多嗎?”
“當(dāng)然,地方知府,四品而已?!备禃r頤淡然答。
他竟然把四品說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
縣令大人才七品,孫儉九品,而她哥連品都沒有。
想想四品上面還有三、二、一……原來天外有天,還挺遼闊的。
戚遙掰著手指頭數(shù)品階,又抬頭問:“那一品的……”
傅時頤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問完就答:“丞相?!?br/> 戚遙愣了愣,只覺頭頂上好像飄過了一行字,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還有太師、太傅、太保,并成三公,爵同丞相?!?br/> 戚遙眼巴巴地望著傅時頤,他說的這些官職,她大概只在說書先生那兒聽過。這些大人都跟高高在上的尊神一樣,她得仰望他們,把脖子望酸了都不一定能瞻仰到這些尊神的臉。
過了一陣,戚遙收回目光,輕嘆一口氣。
她沒說話的時候,傅時頤拂去臺階上的細塵,坐到她身邊,遞給了她一樣?xùn)|西,“拿著?!?br/> 戚遙轉(zhuǎn)眼看去,發(fā)現(xiàn)他給的是很久之前的那份賬目,他在蜀州張通判眼皮子底下拿的。
賬目一直在他那兒,離開蜀州之后他就沒拿出來過,讓她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戚遙看歸看,沒有伸手去接。他說過,她拿了這份賬目也沒用,蜀州官官相護,京中的官員又忙著爭權(quán)奪勢,沒有誰理會地方疾苦,她誰也告不了。
她撐著額角,嘆道:“你拿著吧,沒用的東西,誰用不是用?!?br/> “有沒有用,得看你怎么用?!?br/> “你不是說我告不了他們嗎?”戚遙云里霧里。
“若你一個小姑娘靠張紙就能將蛀蟲一棒子打死,那大晉還要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做什么?”
傅時頤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耳朵伸過來,同她小聲說了幾句。
戚遙的眸中閃過一陣驚色,對他點了下頭,拿過賬目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荷包里。
她折賬目的時候,傅時頤一眼就瞧見她手背上有東西,其實一路上他看見過很多次,只是一直沒問。
長夜寂靜,隨口問問也只當(dāng)打發(fā)閑暇,他緩緩啟唇:“你手背上是什么?”
戚遙低頭看了看,她手背上有兩塊瘢痕,是很舊的傷了,不過之前傷得太重,愈合之后也很顯眼。
她沉著眸子,用另一只手蓋住它們,支支吾吾:“沒什么,一些舊傷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