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站在樹下,瞧著玄燁離開的方向,一直到跟隨他的侍衛(wèi)都瞧不見人影為止。
云霜一邊拿著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殘留在臉上的淚痕,一邊擔憂道:“小姐,妝花了,這可怎么辦?”
宛妤低頭瞧了一眼帕子上沾染的胭脂水粉,突然賭氣道:“花了就花了唄,大不了站在這里等宴會散場。”
“這可怎么行?福晉會不高興的。”
“她只要瞧著我就不會高興的?!?br/> “小姐,你可別再任性了,嬤嬤說了,在宮里稍有差錯就會被砍頭的?!痹扑獞n心忡忡,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腦袋會和身體分家就不寒而栗。
她的話才剛落音,就聽見后面有人撲哧笑了一聲,嚇得她一激靈。好在來的是芳儀,這才拍了拍胸口,撫慰著狂跳的心。
芳儀看著宛妤,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她是在玄燁走了之后找借口出來的,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就在慈寧宮的這處角落瞧見了明顯心情不佳的主仆倆。
剛走近就聽見云霜惶恐的聲音,頓時有些好笑,但再看一眼眼眸紅腫、妝容一塌糊涂的宛妤,心情也隨之沉了下去。
她是接受不了心心念念的葉公子忽然就變成了九五之尊這個事實嗎?
“宛妤......”她上前想要拉住宛妤的手,卻被對方躲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面上帶著驚訝的神色。
宛妤看著她,內(nèi)心萬分糾結(jié)。之前不知道皇上就是葉子玄,她也只是為兩人不可抗爭的命運惋惜。而現(xiàn)在,她忽然就心生嫉妒,覺得誰都可以是他的女人,偏偏自己最看重的朋友不可以。
聰明如芳儀又怎會想不到這些,在愛情里面,人人都是自私的,誰也不愿和別人分享。
芳儀淡然地收回手,依舊心平氣和地對宛妤說:“你這樣子進去只怕又要引起太皇太后的不快,不若跟我去偏殿洗洗臉,重新上個妝吧?”
宛妤偏過頭,不看她也不做聲。
“怎么?現(xiàn)在就要把我當成敵人了嗎?”
“我沒有。”
“那你為何不肯理我了?”
宛妤咬著嘴唇皺著眉,不肯回答。
芳儀見她這鬧別扭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強制性地拉過她的手,一邊扯著她往偏殿走,一邊道:“要鬧別扭也等把臉洗干凈了再鬧,現(xiàn)在這樣子跟花貓似的,我可實在是忍不住笑?!?br/> 宛妤又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便噘著嘴由著她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到了偏殿,溫暖迎面撲來,驅(qū)散了三人身上的寒氣。
這里已經(jīng)不是芳儀第一次來了,有時候跟著祖母來慈寧宮看太皇太后,大人聊著天,她便會被帶到這里歇息。
因為今日慈寧宮大擺筵席,幾個偏殿都升好了火龍,到處都暖洋洋的,共女眷們休息整理儀容之用。
芳儀喚來一個小宮女打了盆熱水過來,然后壓著宛妤坐在一個梳妝臺前,親自浸濕了帕子,一點點將宛妤臉上的殘妝洗去。
不多時,一張素凈的臉出現(xiàn)在銅鏡中,倒比剛才那般濃妝艷抹好看許多。
芳儀嘆了一聲,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怪累的,大清早就要起床抹著些東西在臉上,再好的耐心也會不高興的?!?br/> 宛妤覺得驚奇,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心目中,芳儀便是那些世家小姐的典范,儀態(tài)端莊,品性穩(wěn)重,斷不會在他人面前抱怨這些小事。
她是真的把自己當朋友,這是好朋友間才會悄悄訴說的小秘密。
這么一想,宛妤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她僅僅知道了葉子玄的真實身份就變得這樣善妒,便不要這個視如知己的朋友,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下意識地絞動著手指,臉上又出現(xiàn)糾結(jié)的神色。
芳儀拿起梳妝臺上的一盒香粉,輕柔細致地抹在宛妤臉上,將她皺起的眉頭慢慢抹平。
“嫁入皇家也非我所愿,可惜生來就是這樣的命運,改不了,也不能改?!?br/> 宛妤一驚,忙問道:“為什么不能改?”
芳儀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要像宛妤這樣什么都不懂就好了,那便沒有那么多的煩惱了。
不過,她也有她的煩惱,說不定一想岔了就走進死胡同,出都出不來了。
“我沒法跟你解釋,因為這并非你一路經(jīng)歷過來的。你應(yīng)該慶幸你長在南方,已經(jīng)自由自在那么久了,比起我們這些從生下來就被當做皇家媳婦培養(yǎng)的好太多了?!?br/> 宛妤望著銅鏡里淡笑著的芳儀,心沒有來一疼,只覺得她那恰到好處的笑容里布滿了諷刺。
“旁人羨慕我出身好,可又有誰想得到我希望在尋常百姓家長大的愿望?不用被逼著學那些不喜歡的東西,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奔馳,可以自己選擇心儀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