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戰(zhàn)爭爆發(fā)了!”一個年輕參謀一把推開作戰(zhàn)指揮大廳的門,臉色激動。正對著海灣地圖分析的軍官們都抬起了頭。老爺子命令:“打開電視!”
作戰(zhàn)值班室的大屏幕電視打開了,海外新聞頻道正在現(xiàn)場直播。海灣地區(qū)上空一片火光沖天,高射炮火和巡航導彈、炸彈的巨大爆炸讓城市的夜空如同白晝。何志軍看看手表——1991年1月17日早晨7時30分,換算成戰(zhàn)區(qū)當?shù)貢r間就是2點30分。
熬了一夜的老爺子和他的將校軍官們都沒有任何語言,站在大屏幕前注視著現(xiàn)場的炮火硝煙。年輕的參謀們開始忙碌,各種現(xiàn)場資料和情報通報迅速從電傳電話傳來。強大的空中火力不斷壓制著夜色中的海灣地區(qū)。高射炮火的密集射擊沒有什么顯著效果,相反,引來了更為猛烈地轟炸。一邊倒的戰(zhàn)爭態(tài)勢一開戰(zhàn)就非常明顯,掌握了現(xiàn)代化高科技的聯(lián)軍在對一支80年代的軍隊進行毀滅性地狂轟濫炸。結(jié)局在開戰(zhàn)以前,只要稍微有軍事常識的人就心中有數(shù)。
從戰(zhàn)爭當中學習戰(zhàn)爭,不僅是要學習自己的戰(zhàn)爭,也要學習別人的戰(zhàn)爭。關(guān)于特種部隊和特種作戰(zhàn)的資料情報迅速在何志軍面前摞成更厚的一摞,他不是老爺子,不需要操心戰(zhàn)爭全局。作為一個主管軍區(qū)偵察業(yè)務(wù)的參謀,他的首要任務(wù)就是搞清楚自己的行內(nèi)事。1991年的海灣戰(zhàn)爭對當時的中國軍隊而言是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點,這場一邊倒的戰(zhàn)爭對正在進行現(xiàn)代化改革的中國軍隊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許多軍官徹夜難眠,關(guān)注著這場戰(zhàn)爭的進程,包括何志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上校正團參謀,心里都在思考著同樣一個問題:我們?nèi)绾未蜈A這種高科技條件下的局部戰(zhàn)爭?
2
“海灣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運用表明——諾曼底大空降已經(jīng)成為歷史?!笨哲娍战当率繌埨卓粗矍暗膰澹瑢γ媲暗目战当笮垘熼L淡淡一笑。
“談?wù)勀愕目捶?。”張師長沒有什么表情,舉手走棋。
“空降兵在現(xiàn)代防空條件下在第一個運輸環(huán)節(jié)就存在著很大的危險。即便運輸機群不顧危險沖過炮火,傘兵在空中也沒有任何防護能力?!睆埨滓膊痪o張,注視著棋盤,“當幸存的傘兵從空中屠殺落到地上,只攜帶輕武器的傘兵們也要面對敵機械化部分隊的圍剿……你這一步走得不錯。”張雷落子,張師長喝口茶看著棋局:“你的意思是空降兵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張雷抬起頭:“絕對不是??梢灶A見,在未來,空降兵作為快速反應(yīng)部隊的重要組成力量還要加強。這種強大的機動能力和部署能力是別的兵種難以比擬的,無論是傘降還是機降,整師團的空降兵部隊部署在戰(zhàn)區(qū)需要的位置易如反掌。這種戰(zhàn)略機動能力可不是開玩笑的,猶如我現(xiàn)在要下的這一步棋——下對了,你就輸了。”
“那么自信?”張師長笑著落子,“你看看現(xiàn)在的局勢?!?br/> 張雷嘿嘿一樂:“師長大人,你輸了?!彼渥?,收了一大片白子。張雷看著張師長笑著說:“已經(jīng)成為定局——小股突襲的特種部隊在戰(zhàn)爭當中的作用將會加強。在敵后偵察、信息引導等方面,會產(chǎn)生絕對性的作用?!睆垘熼L也一笑:“但是你不要忘記,達到這一點的前提是你的后方指揮部信息處理能力和戰(zhàn)場適時指揮能力要達到某種和諧。吃太多了容易消化不良,樂極生悲?。 彼麛嗦渥?,張雷一驚,棋盤風云直下。黑子的大好局勢因為這一子徹底告終,雖然還沒有結(jié)束,但是誰都知道不用再下了。
“輸了?!睆埨谉o奈地笑。張師長哈哈大笑:“你還會服輸?”張雷起身給張師長的茶杯加水:“看輸給誰,輸給老子不丟人?!睆垘熼L笑著看著身高1.82米的兒子給自己加水:“果然比當兵以前成熟了?!睆埨滓荒槈男Γ骸澳悄氵€真看錯了,我沒什么變化。只是我學會了控制事態(tài)的發(fā)展,不要嚴重到傳到營以上領(lǐng)導的耳朵里?!?br/> “臭小子!什么時候去陸院報到?”張師長點著煙問道。張雷遞給他煙灰缸:“當然得等開學了,張師長不是明知故問嗎?接下來是問我畢業(yè)什么打算,對吧?”
“你知道就自己說。”張師長看著聰明過頭的兒子。張雷說:“我想去特種部隊?!?br/> “我們空降兵不是特種兵嗎?”張師長問,張雷說:“那是傳統(tǒng)的概念。我軍傳統(tǒng)概念當中除了步兵都算特種兵,我想去的是真正的特種部隊——目前只有陸軍有特種部隊,各個軍區(qū)都在陸續(xù)組建自己的特種偵察大隊?!睆垘熼L非常失落:“怎么?瞧不上空降兵軍直偵察大隊了?不就少‘特種’倆字嗎?虛榮!”張雷臉上還是那種自信的笑容:“愛慕虛榮是年輕人的天性,也是專利。偵察大隊和特種偵察大隊相差的肯定不僅是這兩個字,這是一個劃時代的變化。我希望可以投身到這種變革當中,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br/> “軍隊和你想象的可不一樣,你別想得太好了。”張師長提醒他,“你才19歲,人生的道路還很長很長。軍隊不是理想王國,一個職業(yè)軍人要有最好的努力和最壞的打算。再說空降軍早晚也要組建自己的特種部隊,你留在空降軍不更好嗎?”
“我等不及了?!睆埨渍f,“我為自己是一個天生的傘兵而自豪,但我們軍屬于空軍。遇到戰(zhàn)爭和邊境沖突,我們是作為戰(zhàn)略力量使用的,上戰(zhàn)場的機會太少了。但陸軍的特種部隊這種機會肯定多,再說我去陸軍特種部隊不也能多學一手嗎?學了陸軍特種部隊的長處再回空降兵,不也對空降兵部隊有好處嗎?你老說生命在于學習,我要趁年輕的時候多學習多鍛煉……”
“行了行了?!睆垘熼L笑著起身,“恐怕你是更想離開我的陰影吧?現(xiàn)在生命在于運動,把我的傘兵靴拿過來,跟我去跑5公里。明天你就回孝感了,很久沒和我跑5公里了?!?br/> 東營空降兵神鷹師部大院外面,一老一少兩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正在山上跑步。落日的余暉映在他們的臉上,均勻的呼吸,一致的步伐。傘兵靴踏在土路上都是一個節(jié)奏,猶如音樂的鼓點兒。張師長低聲哼起了《空降兵戰(zhàn)歌》,這首從小就熟悉的旋律讓張雷不由自主合著唱起來。張師長笑著看著已經(jīng)長大的兒子,大校父親和下士兒子就這么微笑對視著。父子的歌聲逐漸響亮起來,在山間回蕩:“戰(zhàn)歌如雷,馬達如吼,英勇的空降兵沖向敵后……”
3
在正團級別的政工干部里面,耿輝算是年輕的。33歲的陸軍上校,又立過戰(zhàn)功,兢兢業(yè)業(yè)從基層連隊的指導員位置上干起來,甚至名字還被列入軍區(qū)后備人才儲備倉庫——由此可見不是善茬兒了。一個電話把他從a集團軍直偵察大隊召到了軍區(qū)司令部機關(guān),打這個電話的人,他不僅認識而且熟悉。這個在戰(zhàn)場上如同戰(zhàn)神一樣剽悍的男人在電話里面如同孩子一樣興奮:“趕緊來!來晚了就沒你的好事了!”
耿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驅(qū)車到了軍區(qū)司令部。在等待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腹部,這個胃病已經(jīng)困擾了他很多年,是在前線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兒,也算偵察兵的職業(yè)病。為了有更好的精神面貌,他吃了兩片胃藥,喝了一杯白開水。他捂著肚子,腦子卻還在亂七八糟想著被這廝召來的原因,那邊一個參謀已經(jīng)走過來了:“耿輝政委是吧?”
耿輝站起來:“對?!眳⒅\很客氣地說:“跟我來,副司令和直工部長、情報部長要見你?!惫⑤x愣了一下,基層偵察部隊的團級干部被軍區(qū)副司令和軍區(qū)直工部長、情報部長同時召見可不是什么司空見慣的事兒。他急忙戴好軍帽,跟著參謀通過長長的走廊的同時,雙手已經(jīng)從上到下整理了本來就很筆挺的常服,讓自己的軍人儀表保持在最佳狀態(tài)。
走進小會議室,他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將星,而是那廝黑得嚇人的臉。臉上還有壞笑,洋溢著孩子一樣的興奮。愣了那么一下,他才趕緊立正敬禮:“報告首長!a集團軍偵察大隊政委耿輝奉命前來報到!請首長指示!”
“稍息吧?!崩蠣斪拥卣f,看著他的眼睛。耿輝目不斜視,保持著標準的軍姿。
直工部長是個嚴謹?shù)睦先耸赂刹?,他看著眼前的資料微笑問著:“1976年參軍在c師偵察營,1979年參加南疆保衛(wèi)戰(zhàn),1985年再次上前線任軍區(qū)偵察大隊連級分隊指導員,1988年下來的時候就是營級中隊教導員;前后兩次在政治學院進修,寫的論文登在全軍政工刊物上作為重點推薦。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好你個耿輝,你居然從我的眼皮底下溜到a軍去了?”耿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長,我離不了偵察兵這個行當。軍區(qū)直屬隊沒有偵察分隊,我就得自謀生路了。”情報部長靠在椅子上笑:“果然和何志軍對脾氣!怪不得他想也不想,就點了你的將!”
“點我?”耿輝很納悶兒,再看何志軍一臉壞笑,他著急了,“我不適合在機關(guān)工作啊!”老爺子揮揮手:“你回去交接一下,明天來軍區(qū)司令部報到。事情就這樣定了?!惫⑤x不敢再多說,但還是小心地說:“首長,我真的不適合在機關(guān)工作……”老爺子沒什么表情:“知道,沒要你來這里坐辦公室。你來軍區(qū)直屬隊工作,和何志軍搭檔?!?br/> 陸軍上校耿輝傻了眼,軍區(qū)直屬隊?——防化團?電子對抗團?軍犬基地?——想來想去還是作戰(zhàn)部隊的就這么幾個單位,怎么何志軍改行不算還要拉上自己?真看不得自己在下面?zhèn)刹觳筷犨^癮,要拉自己蹚軍區(qū)的渾水兒?老爺子說:“回去吧。”
“我們軍長知道嗎?”這是他最后一招,雖然他自己都知道不堪一擊。老爺子不動聲色地說:“劉勇軍那邊放不放,不是他考慮的。他不滿意的話,讓他來找我?!?br/> 得,最后的防線也被擊潰了。耿輝只好舉手敬禮:“是!”
“我去送他?!焙沃拒娦χ鋈チ?。一出會議室,耿輝就急了:“我說何大隊長!你是不是見不得窮人過年啊?”何志軍哈哈笑著攬住他的肩膀:“啊!不能光你自己過癮,我得讓你跟我一起走華容道。走走走!我們找個地方去慶祝一下!”
“慶祝什么???我在野戰(zhàn)軍干得好好的,你給我拉軍區(qū)來算怎么回事?你跟我說過多少次,這軍區(qū)機關(guān)不是你能待的,事兒太多!那你怎么知道就是我能待的?”耿輝真不高興了,何志軍一點兒都不生氣:“?。〔皇钦f讓你跟我去軍區(qū)直屬隊嗎?”
“那能一樣嗎?你讓我去玩防化、玩電子對抗、玩養(yǎng)狗,我有那個腦子嗎?”耿輝苦著臉。何志軍眨巴著眼睛:“不還有20多個倉庫嗎?我當倉庫主任,你當倉庫政委,多好!”耿輝真的無奈了:“老何!你這不成心摧殘我嗎?”
“走走走,慶祝一下!”何志軍還是沒生氣,一臉壞笑。耿輝怒了:“慶祝什么?慶祝我們管倉庫?!”何志軍笑:“慶祝一下a軍區(qū)有了一支新的直屬隊啊!”耿輝沒聽明白。何志軍湊到他耳邊說:“a軍區(qū)特種偵察大隊,代號‘狼牙’!”耿輝半天沒緩過神色來,隨即指著何志軍的背影嚴肅地說:“你別蒙我!”何志軍頭也不回地說:“蒙你什么???我多大年紀了還跟你玩這個把戲?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自己找地方喝酒去了??!”
耿輝笑得滿臉燦爛:“去去去!今天晚上我請客!”何志軍笑著在前面走:“拉倒吧,看你那臉黃得跟苦黃瓜似的!李東梅肯定是把你給經(jīng)濟管制了,還是我來吧!”兩個老戰(zhàn)友、老上下級笑著走出機關(guān)大樓,徑直走向耿輝的吉普車。一個哨兵納悶兒地問:“什么事兒這么美?”哨兵班長頭也不抬在填出入單:“升官發(fā)財死老婆,跑不出這幾個?!?br/> 如果他們知道,這兩個陸軍上校只不過是平級調(diào)動使用,肯定會覺得無比驚訝。
“理想”或者說“夢想”這個詞,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
4
何志軍喝了不少,沒醉,不過腳下有點兒晃悠。耿輝要連夜回部隊準備,送他到樓下就趕緊走了。何志軍左晃右晃地上了樓,到了門口咣咣敲門。他從不帶鑰匙,而家里也總是有人,林秋葉這么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在家等他。何小雨來開的門,捏著鼻子就叫:“哎呀,怎么喝這么多酒?。繈尅銇砜窗职职?!”何志軍晃悠著進來,還一邊唱:“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林秋葉趕緊將他按倒在沙發(fā)上,又泡上了濃茶:“抽風吧!你就抽風吧!小雨咱不管他,讓他自己跟這兒抽風!”何小雨應(yīng)了一聲就回去看書了,她現(xiàn)在上高三,有看不完的復習資料。林秋葉從洗手間拿出熱毛巾給何志軍擦臉:“怎么喝這么多?跟誰???”
“小耿,不!現(xiàn)在得是老耿了,耿輝!”何志軍嘿嘿笑著。林秋葉撇撇嘴:“耿輝??!就他,還老耿呢?回頭我得說說他,居然讓你喝酒!你帶過的兵現(xiàn)在都不得了了啊!”
何志軍嘿嘿笑著:“不得了?。?3歲的上校政委,年輕精干,全軍區(qū)有名的模范政委!”林秋葉說:“不說耿輝了,明天晚上你別安排了。李政委要見你?!焙沃拒娔X子轉(zhuǎn)著:“李政委?哪個李政委?c師的李志明政委?還是b團的那個小李子?他為什么要見我?”林秋葉笑道:“是市公安局的李寬政委??!老127師偵察營的!你怎么忘了?不是說好了嗎?”何志軍迷糊著:“喲!原來127師的李寬?都當公安局政委了?”
“是?。 绷智锶~無奈苦笑,“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李政委一聽說你要轉(zhuǎn)業(yè),主動要求和你見面!他說局里面現(xiàn)在急需你這樣優(yōu)秀的偵察業(yè)務(wù)干部,你要是去的話,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馬上就是你的!”何志軍一驚:“轉(zhuǎn)業(yè)?誰要轉(zhuǎn)業(yè)?我什么時候說我要轉(zhuǎn)業(yè)了?”林秋葉急了:“去年過年的時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這一年你還說得少啊?!你自己說與其在軍區(qū)機關(guān)這樣耗下去,不如趁早轉(zhuǎn)業(yè),在地方也好早起步!不是都是你自己說的嗎?!”
“啊,是我說的!”何志軍也不否認。林秋葉站起來:“那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何志軍真的酒醒了:“我說我要轉(zhuǎn)業(yè),但沒說我真的要轉(zhuǎn)業(yè)??!你看你這人,著急什么啊?”林秋葉氣不打一處來:“這都給你聯(lián)系好了,你又變卦了?!”何志軍眼睛放光地說:“秋葉,軍區(qū)馬上要組建特種部隊……”林秋葉急了:“什么特種部隊不特種部隊的?!你知道我找李政委費了多大的勁?托了多少熟人?你說要轉(zhuǎn)業(yè),我就想怎么著也得給你找個對口的吧?跟你對口的也就是公安局了,但公安局我又認識誰???我東打聽西打聽,托這個病人家屬托那個同事親戚的,好不容易找到李寬了,你現(xiàn)在什么意思?。?!”
“秋葉,我要帶特種部隊了!我現(xiàn)在不能轉(zhuǎn)業(yè)!”何志軍說。林秋葉都要急哭了:“李政委都說了,你一去馬上是副處!房子待遇都給你解決了!這幾次裁軍下來,你以為轉(zhuǎn)業(yè)那么容易???公安局現(xiàn)在根本不要轉(zhuǎn)業(yè)干部,你是破例了!你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嗎?”
“我一個帶偵察兵的,打武裝到牙齒的侵略軍的,你讓我去抓賊不是大材小用嗎?”何志軍也急了,“你和我商量了嗎?你這個同志怎么搞軍閥作風?。俊?br/> “我軍閥作風?!”林秋葉氣得恨不得踢死何志軍,“我還軍閥作風?!你何志軍的良心讓狗吃了????你說你要上前線,我不僅不拖你后腿還支持你!你在前面殺得昏天黑地,我在后面提心吊膽,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么?。坎痪褪菫榱四阆矚g你痛快嗎?好,回來了,在機關(guān)工作挺好的,你又不喜歡了!你吵吵著要轉(zhuǎn)業(yè),我又得給你去找!我林秋葉是找關(guān)系的人嗎?我拉下臉皮一個一個找,一個一個求,我為什么啊?因為我知道你拉不下臉??!你是戰(zhàn)斗英雄,又是陸軍上校,我還得想什么工作合適你,什么工作讓你不覺得委屈!好,我現(xiàn)在找到了,你又不轉(zhuǎn)業(yè)了!你搞什么啊你?!”何志軍知道自己理虧,卻嘴硬:“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轉(zhuǎn)業(yè),我喜歡在部隊??!我現(xiàn)在要下去帶兵了,你知道不知道?”
“你多大年紀了啊你?!”林秋葉哭了,“你還跟年輕時候一樣嗎?你還有老婆孩子,你能當一輩子兵嗎?你不早晚也得轉(zhuǎn)業(yè)!等沒人要你了,你轉(zhuǎn)業(yè)去干啥啊?你這些都不想想?”林秋葉哭著說。何志軍站起來:“秋葉,我現(xiàn)在要帶的是陸軍特種部隊!這是我多少年的夢想,我們終于有了正規(guī)建制的特種部隊,這是多少偵察兵夢寐以求的!你自己說,我現(xiàn)在走得了嗎?”林秋葉哭著推他:“那我怎么跟李政委說???你知道人家多器重你?力排眾議毫不猶豫,黨委會都開了,你現(xiàn)在不去了?!”何志軍冷靜下來:“李寬也是老偵察兵,我跟他說吧。他會理解的。”林秋葉喊道:“我不理解!你把我和小雨放在什么位置了?你下去帶兵,這個家怎么辦?我們剛剛過了幾天舒心日子?你又要鉆山溝?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心里把這個家放在哪兒了?”
“媽——爸——都別吵了!”何小雨站在門口喊,“我還得復習呢!——爸,你沒錯,我支持你!”何志軍嘿嘿笑著豎起大拇指:“好丫頭!”林秋葉急了:“你支持他什么???”
“他不是當兵的嗎?帶兵有什么錯?”何小雨不耐煩地說,“你不是從小就跟我說,爸爸是戰(zhàn)斗英雄,是真正的當兵的嗎?他不過就是去帶兵,至于嗎?”
“你??!你??!”林秋葉氣得臉都白了,“你是要氣死我???你這么聰明怎么就那么不明白道理呢?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你不是老跟我說,現(xiàn)在是商品經(jīng)濟社會了嗎?”
“商品經(jīng)濟也得有人帶兵??!”何小雨嘟囔一句。
“你也不看看,我這是為了誰啊?”林秋葉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眼看今年就要上大學了,現(xiàn)在的大學多貴啊!你說說我這不是為了你,還為了誰啊?”
“我不要你們管我!我自己勤工儉學!”何小雨最不愛聽的就是這個,好像自己是家里的累贅一樣。
“你,你……”林秋葉的眼淚真的就流下來了,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跟泄氣了的皮球一樣嗚嗚地哭,“你們爺兒倆合起來欺負我一個……”何志軍哭笑不得了,誰欺負誰???林秋葉哭夠了問:“什么時候走?我給你收拾東西去。”何志軍立即覺得老婆真好,馬上開始內(nèi)疚,他低聲說:“明天?!绷智锶~驚了:“明天?!”
“明天——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第一批隊員開赴營地!”何志軍眼睛發(fā)亮。林秋葉無奈地起身:“我去給你收拾東西,藥你帶上,記得按時吃?!焙沃拒娨话牙×智锶~抱在懷里,林秋葉掙扎著低聲說:“干嗎???孩子在呢!”何志軍說:“我所有的軍功章都是你的!”林秋葉還沒哭完的臉紅了?!拔益i門復習了!”何小雨在自己房間里喊著,打開英文錄音放得很大。林秋葉推他:“你看看,孩子都在笑話你!”何志軍強調(diào)說:“所有的軍功章,都是你的!”林秋葉不好意思了,臉紅著低下了頭。
第二天天剛亮,何志軍就悄然起身。他穿上陸軍上校常服,輕手輕腳走出臥室。小雨還沒起來,屋里黑著燈。他看見一個背囊和一個公文包放在餐桌上,都收拾得很好。他撫摩著背囊和公文包,打開公文包,里面有各種藥品。躺在床上的林秋葉閉著眼睛流淚。
何志軍毫不猶豫地打開家門,右手拿背囊,左手拿公文包,噔噔噔下了樓。他的腳步永遠山響,每一下都敲擊在林秋葉的心上。林秋葉一下爬起來撲到窗口,樓下停著一輛三菱吉普車。耿輝上校站在車旁抽煙,看見何志軍出來就迎接上去。司機跑步過來接過何志軍的東西,何志軍回頭看了一眼。林秋葉一把拉下窗簾,心撲通撲通跳著,再打開,車已經(jīng)開走了。林秋葉埋怨著哭了:“這個死鬼,就那么舍不得再看一眼啊……”何小雨揉著眼睛,穿著睡裙抱著毛狗熊走到門口:“媽,爸走了???”林秋葉擦擦眼淚,點頭:“走了?!焙涡∮昕粗鴭寢專骸皨?,別擔心了,會有人照顧他的。好歹也是個大隊長,肯定有公務(wù)員。”
“那幫小當兵的,會照顧人嗎?”林秋葉深深地嘆口氣,“不說這個了,我忘了給你做早飯了,你去看書,我這就去給你做?!?br/> 林秋葉起身去廚房了,何小雨抱著毛狗熊坐在床上,想著什么——她在想什么呢?——臉蛋紅撲撲的何小雨,一個18歲的女孩兒,她在想什么呢?
5
何小雨穿好鞋背著書包下樓,打開自行車,眼角余光沒看見平時慢悠悠騎著山地車過來的劉曉飛。她很納悶兒,起身左右看看,還是沒有。怪了,這個家伙今天怎么了?平時早就在樓下等著了。等了足足有10分鐘,才看見劉曉飛跟飛一樣騎著車過來:“小雨!我遲到了!對不起,我媽非讓我……”何小雨臉一沉沒說話,打開自行車的鎖就上車騎走,劉曉飛加快速度在旁邊跟著,并排出了軍區(qū)大院。劉曉飛路上不停地道歉著:“對不起啊,我媽非得讓我和我爸一起吃早飯!我這一放下筷子就趕緊過來了,我下次不會遲到了……”
“遲到什么啊?”何小雨不看他,自己騎著,“我又沒讓你每天來等我?!?br/> “是我自己要來,自己要來的!你看我三年了也沒遲到過一次,你就原諒我吧!”劉曉飛笑著說。何小雨騎著自行車,頭也不歪:“有什么原諒的,你等我也沒什么事兒。你家那么遠,不用等我一起上學,以后下晚自習也別送了!”劉曉飛滿頭是汗:“我錯了還不成?”何小雨徑直拐彎:“你沒錯??斓綄W校了,你跟我分開吧!”
劉曉飛慢下自行車,讓何小雨騎著自行車拐彎兒到學校門口的小路上。等了好一會兒,他才騎著車飛似的進了校門。剛剛進車棚鈴聲就響了,他跟兔子一樣急忙往教室跑。
何小雨已經(jīng)在座位坐好,拿出課本上早自習,劉曉飛兔子一樣跑進來,對學習委員不好意思地笑:“對不起!對不起!遲到了!”他跑到何小雨后面的座位坐下喘著氣,何小雨臉一紅,打開書本自己看著。劉曉飛把娟秀封面的筆記本拿出來遞給何小雨:“昨天借你的化學筆記?!焙涡∮觐^也不回接過來,隨手放在一邊。劉曉飛看見了伸著脖子:“里面有錯誤,我給你改了?!焙涡∮昙{悶兒,自己怎么會出錯呢?她打開筆記本,果然里面夾著書簽。她拿出書簽看了一眼就趕緊合上,臉徹底紅了。她低著頭,又慢慢打開,書簽上寫著一首小詩:
我希望飛翔在你的小雨中,
我的翅膀上面,
最沉重的就是你的一滴眼淚。
沒錯,是劉曉飛那個家伙的筆跡。何小雨臉紅著,合上筆記本。劉曉飛在后面看著何小雨的背影非常緊張,低頭打開書裝著看。何小雨想了半天,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她回頭遞給劉曉飛筆記本:“最后一頁是你要的答案。”劉曉飛緊張地接過,急忙打開。何小雨轉(zhuǎn)回頭不說話,繼續(xù)低頭看書。劉曉飛翻到最后一頁,上面是何小雨的秀氣小字:“我們是好朋友,無須說明什么,只要我們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不是嗎?”
劉曉飛笑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接著從后面踢了何小雨的凳子一下。這是他們?nèi)甑奶厥庑盘枺涡∮觐^也不回伸出右手,劉曉飛把筆記本放在她手上:“答案我補充了一下?!焙涡∮杲舆^來打開,上面寫著:“我準備去當兵了,做一個像何叔叔那樣的戰(zhàn)斗英雄是我從小的夢想——陸軍學院,偵察指揮專業(yè)?!焙涡∮陮懮鲜裁?,遞回筆記本。劉曉飛打開,上面寫著:“就你?你做狗熊還差不多!新一代的英雄是我——軍醫(yī)大學?!?br/> 劉曉飛看著何小雨的馬尾辮,笑了。
6
車隊在盤山公路上走著,一圈一圈地轉(zhuǎn)悠。霧色逐漸升騰在車隊的旁邊,漸漸地,車隊進入了那團解不開的霧色中。兩輛三菱吉普車,幾輛解放卡車,再加上幾輛輔助后勤車輛,就是何志軍的全部家當。耿輝苦笑著說:“這些官兵大部分都是a集團軍偵察大隊的骨干,我親自挑選的。老部隊都不愿意放,沒辦法,我只能靠個人關(guān)系求了——他們還是給老政委面子的。另外,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陳勇我給你要來了!”
“是嗎?!”何志軍哈哈大笑,“這小子現(xiàn)在該是連長了吧?”
“志愿兵?!惫⑤x苦笑。何志軍沒明白:“怎么回事?他怎么能是志愿兵呢?夜老虎團怎么能讓他當志愿兵呢?”耿輝嘆口氣:“還能怎么回事?他當時被部隊推薦上陸院,因為你選他上前線就沒去。跟你打完了仗,年齡也大了,就沒機會上學了?!焙沃拒娬f:“那可以提干啊!”耿輝看著外面緩緩地說:“提干?老何,你真的是活在真空里??!我讓他跟我走,他不愿意,舍不得夜老虎團。后來的幾次戰(zhàn)士提干指標,他都被人頂了!我又不是夜老虎團的政委,我也沒辦法?!焙沃拒娂绷耍骸斑@都怎么搞得?。?!”何志軍急了,“這是戰(zhàn)斗英雄,是個天生的戰(zhàn)士!他不提干還有誰能提干?”耿輝苦笑:“事情要都那么簡單就好了……”何志軍心情很沉重:“是我害了他的前途?。 惫⑤x說:“先別說這個了,個人感情以后再說。我早上走的時候和軍區(qū)機關(guān)掛了電話,咱們的第一筆經(jīng)費不能全下來,只能到一半兒?!?br/> “為什么?”何志軍納悶兒。耿輝悶悶地說:“用銀子的地方多,這筆經(jīng)費被挪了一半兒到別的地方了。先干起來吧!要是等剩下的一半兒,鬧不好也敢挪沒了?!焙沃拒娍吭谝伪成喜徽f話,顯然心情不是很好,半天低沉地說:“經(jīng)費的事情,還得靠你多跑?!惫⑤x點點頭:“你就抓你的軍事,其余的我來吧。你也不擅長這個,我去跟那些衙門磨牙吧?!?br/> 車隊到達深山里面的一個廢棄的營盤。有一個排長帶著幾個小兵在把守這個原先的炮兵教導團駐地,大門都已經(jīng)長滿鐵銹。因為很久沒有來過車,他們炊事員買菜也只是騎個三輪車從側(cè)門走,從來不走大門,所以大門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德行。那個小排長看見倆上校非常激動,趕緊出來敬禮??撮T的小兵去開鎖,但怎么都打不開,何志軍心情不是很好,一揮手,陳勇背著步槍,拿著一把老虎鉗子就下了車,直接把門上的鐵鏈子卡斷。然后上來幾個兵,這才使勁把大門打開。接著就看見一院子的荒草,幾只大老鼠噌噌噌地跑過去,一點兒都不怕這些陌生的來客。廢棄許久的兵樓破敗不堪,一塊完整的玻璃都沒有。院子里面擔任看守任務(wù)的小兵們正在打牌,穿著短褲背心,也有赤膊的。車隊進去了,那些陣地管理部隊的小兵們才注意到來了一支野戰(zhàn)部隊。何志軍和耿輝在荒草密布的路上走,居然踢出幾個用過的避孕套。
“辦一下交接,你們就可以走了?!焙沃拒妼δ莻€一直跟著的小少尉說,他也不想說什么,一直孤零零地在大山里面守著一個廢棄的營盤,還想指望這些小兵們怎么樣呢?小少尉激動地敬禮,轉(zhuǎn)身去跟后面的干部辦交接去了。
車隊在原來的觀禮臺前整齊地一輛接一輛一字停好,素質(zhì)優(yōu)秀的司機將車停得絕對整齊,在何志軍和耿輝的面前荒草叢生的操場上擺成一道綠色的風景線。這個時候,何志軍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然后車上的干部和志愿兵們紛紛下車,在車前迅速地列隊。戴著80鋼盔,穿著87制式迷彩服和膠鞋,背著81-1自動步槍、85微聲沖鋒槍、85狙擊步槍和81輕機槍等武器的精悍士兵們,在齊膝蓋的荒草中整齊地站成一個小小的方陣。131個,加上自己和耿輝,一共133個——這就中國人民解放軍a軍區(qū)狼牙特種偵察大隊的全部家當。
何志軍站在這100多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官兵面前,半天沒有說話。他心里是悲涼的,這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中國陸軍特種部隊,有多少人以后會知道,當年的中國陸軍特種部隊是怎么出來的呢?經(jīng)費,全軍都在鬧經(jīng)費緊張。海灣戰(zhàn)爭以后,上級把經(jīng)費把得更緊了——轉(zhuǎn)軌時期的軍隊,還沒有確定下一步的重點投資是什么地方,當然要把嚴。這是很正常的事情。a軍區(qū)組建正式的特種部隊,也是海灣戰(zhàn)爭促成的直接后果之一。但是該怎么搞,上級心里是沒有底的。特種部隊到底是個什么概念?對于習慣了大兵團作戰(zhàn),一直是準備大戰(zhàn)的中國軍隊來說,局部戰(zhàn)爭的研究才剛剛開始。還能要求什么呢?
1991年,一個平凡的年份。前一年,中國剛剛舉辦亞運會;這一年,在遙遠的阿拉伯半島,打了一場高技術(shù)的局部戰(zhàn)爭。還有什么呢?——當這133個戰(zhàn)士向破舊的旗桿上無聲升起的一面嶄新的五星紅旗敬禮的時候,伴隨著旗桿上多年積累的鐵銹渣子嘩啦啦被撕下來的沙沙聲,何志軍知道,這一年還有什么。對于世界,微不足道;但對于他和他的這132個兵,卻是新的開始——他們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甚至,對于整個中國軍隊都可以說,他們正在創(chuàng)造中國軍隊的新的歷史。而這個新的歷史,就是在這片荒草叢生的廢棄的營盤里創(chuàng)造的。
何志軍和他的部下向著緩緩升起的五星紅旗敬禮——1991年的夏天,在這個大山的深處,新的歷史開始了。
7
1991年的夏天來得早,好像和當時流行的太陽黑子爆炸有點兒關(guān)系。空調(diào)在當時還是很多家庭的奢侈品,更何況林秋葉家里了。何小雨復習的時候,林秋葉就在邊上給她扇扇子,不敢使勁扇,輕柔地、緩慢地、不知道疲倦地,給她扇扇子。那種輕柔的風是輕易感覺不到的,但是卻會給女兒送去絲絲涼意。林秋葉看著女兒額頭的劉海兒被風輕輕地扇起,心里涌起的,是歉疚。還能有什么呢?當媽的當?shù)竭@個份兒上,除了歉疚還有什么呢?自己吃苦就算了,干嗎還要孩子吃苦呢?林秋葉每次想到這句話就想掉淚,但總是不敢。老何不在,家里大人就剩下自己了,再那么喜歡掉眼淚,女兒可怎么辦?——買了個電扇,還是蘇聯(lián)造的,真不知道這個老何是怎么想的,放著那么多日本進口的不買,非要買個蘇聯(lián)造的。
“蘇聯(lián)的東西,跟坦克似的,皮實!壞不了!”老何就是這么說的——是皮實,是壞不了——可是那聲音呢?那是電扇的聲音嗎?那整個就是個直升機??!放在家里用就跟打仗似的,老何這個死人倒是睡得踏實!是,他能不踏實嗎?他就喜歡聽這口啊!也難為他了,一個帶兵的給窩到機關(guān)這么多年,每天泡辦公室看文件寫報告,他想聽聽直升機的聲音也不過分——當然,林秋葉知道老何也不知道蘇聯(lián)造的電扇用得時間長了會變成這種音像效果,這是個苦澀的笑話。她總是這么數(shù)落老何,老何也就只能哈哈一樂過去了。但是女兒怎么辦?高考在夏天,女兒能沒有電扇嗎?想來想去,還是不敢買。不是不相信女兒,是怕萬一——萬一女兒高考發(fā)揮不好怎么辦?要讀自費怎么辦?總得讓女兒上學啊!省下來防備萬一吧,自己苦點就苦點吧,還能怎么辦呢?
1991年的林秋葉,就在操心這些問題。心亂如麻是肯定的,在醫(yī)院忙活了一天,回來還得忙女兒。好在女兒是爭氣的,不是嗎?不用家長叮囑,就好好學習,懂事的不得了。問女兒準備報什么大學,女兒總是笑,說:“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林秋葉也就不問了。在女兒面前,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都不像個媽了。還是因為太心疼女兒了,從小就心疼的不得了。女兒心高,她看得出來,她總是勸女兒不要心太高,萬一第一志愿沒有錄取怎么辦?打到第二批還得了?女兒就笑,不說話了,接著看書,嘴里還念念有詞。她就不敢多問了,更不敢瞎出主意。她看著女兒聚精會神地學習。女兒把長發(fā)扎成馬尾巴,天熱,出汗多。于是,長長的脖子就露出來了——真好看。秋葉就笑,偷偷地笑。為什么還用問嗎?小雨長得像誰呢?還能像那個老何?那還得了???以后怎么嫁人呢?——當然是像自己了,當然是年輕時候的自己。從側(cè)面看像,從正面看像,從后面看,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