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歪了歪頭,天真稚嫩的嗓音緩緩溢出:“你可以預(yù)見自己的死期,我也可以,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你不恐懼嗎?”
“有何可恐懼的?”
老道士長袖微拂順風(fēng)而過,笑的灑脫:“人生在世,人人都是向死而生,有何可懼?”
甘霖半開玩笑似的說:“有可能,死后的世界會很恐怖!
九殿閻羅,十八層地獄。
油烹火燒,拔舌剔骨。
無論從哪方面看,地府都是個令世人膽戰(zhàn)心驚的死后去處。
凡是個普通人,誰能不怕?
然,老道士的一生算不得普通,他分毫不懼,磊落坦蕩,聽了這話笑的燦然:
“我這一生雖不能說十分清白,倒也不算十分污糟,就算結(jié)仇無數(shù),可想來再怎么淪落,都不至于十惡不赦!
甘霖赫然無語。
為什么‘結(jié)仇無數(shù)’從老道士的嘴里說出來,她莫名其妙的聽出了一股自豪感?
難不成‘結(jié)仇無數(shù)’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
“王覺去請大夫了!备柿仄擦似沧欤骸澳銥槭裁床恢苯痈嬖V他你死期已定?”
“那是你我之間的小秘密。”老道士裝模作樣的嘆息一聲,言語間滿是打趣:“畢竟,收了個能和太上老君學(xué)本事的徒兒,連我的感覺都是很復(fù)雜難言,更遑論旁人?”
見老道士眼神揶揄,甘霖莫名心虛。
見她如此,老道士笑罷,視線在山上的茅草屋院轉(zhuǎn)了一圈。
“我死以后,這處院子,便是我予你唯一的財(cái)產(chǎn),你若喜歡,每隔三兩年來坐一坐,供我粗茶一杯,便是極好。”
說完,老道士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說:“瞧見我屋里供奉的那座彌勒佛沒?”
見他如此作態(tài),甘霖半分笑不出來。
她知道老道士是故意用這般輕松愉悅的語氣,就想告訴她不必?fù)?dān)心。
甘霖不答。
眼神依舊平靜。
老道士不覺無趣,繼續(xù)興致勃勃的說:“那座彌勒佛是用純金打造的,你以后的日子若是過不下去,便將它融成金子。”
純金·彌勒佛?
還融了它?
這不是將彌勒佛得罪了個干干凈凈?
甘霖哭笑不得。
而且,身為道士,卻供奉佛家的人。
她師父此舉,實(shí)在很不合時宜呀。
老道士雙手負(fù)在身后,步履輕快地往屋內(nèi)走,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傳入甘霖耳中——
“身前不管身后事,哪管它洪水滔天,惡勢綿綿!
甘霖抬腳跟上。
約莫半個時辰后,王覺領(lǐng)大夫上山。
定睛一看,被請上山的正是濟(jì)世堂的坐堂大夫——符岐。
把完脈后,符岐面色凝重,終是向王覺搖頭:“油盡燈枯!
“怎么會這樣?”王覺不愿相信,雙手緊握成拳:“老師身子一向康健,怎么會突然如此?”
符岐同樣不解。
依這位老道士的脈象看,本該早是個死人,可此人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除了面容微憔悴以外,不看脈象,竟是半分看不出頹敗之勢。
符岐突然想起了流傳于‘貴人’們之間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