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學曾瞇起了眼睛,緩緩開口道:“若僅僅是八虎,那倒好了,八虎沒了皇帝就是八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易如反掌,但前朝舊事不遠,今上若真要倒行逆施,必將引起群臣強烈反彈,今上深諳權(quán)術(shù),恐不會為之,那么,又該如何?”
中年文人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的指了指魏學曾手里的信:“難道是?”
“國朝開國之初,太祖定制武尊文卑,只是承平日久,加之土木堡劇變,遂有今日,倘若今上真要扶持誰來爭權(quán)……又逢戰(zhàn)事延綿,國朝,急需大將,若無人可用便罷了,若有人……”
魏學曾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該說的,都說了。
于是魏學曾坐下,提筆寫下軍令。
“本督欲調(diào)副將麻貴、都司蕭如蕙率軍三千火速馳援平虜城,力保平虜城不失,從側(cè)翼威脅哱拜叛軍。”
中年文士心領(lǐng)神會:“制臺英明。”
魏學曾笑了笑,而后開口道:“本督還要寫奏折,上奏陛下,河西盡墨,唯平虜城堅守不降?!?br/> 中年文士無奈地搖搖頭,再拜:“制臺還是英明?!?br/> 魏學曾捻須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不一時,自有傳令兵士把剛剛率軍抵達花馬池大營的麻貴還有蕭如蕙喚來主帥大營,二人入見主帥,單膝下跪抱拳行禮:“末將參見制臺!”
“嗯,起來吧,二位將軍,本督有要事交予你二人?!?br/> 麻貴和蕭如蕙互相看了看,而后麻貴抱拳問道:“敢問制臺有何吩咐?”
“哱拜逆賊罔顧天恩,起兵叛逆,罪大惡極,可是還有一些人,比之哱拜來說,更加可惡,手握堅城不予抵抗,反而屈膝從賊,毫無氣節(jié)可言,使我河西四十七堡盡墨,造成如今之困局!本督實在是恨極了這些無君無父之輩!本以為河西都是這些人,不過沒想到,還有一人,逆境而起,堅守城池不降,為我大軍牽制敵軍,居功至偉,本督要為他請功。”
魏學曾把目光投向了蕭如蕙:“蕭都司,令弟蕭如薰堅守平虜城不降,如今正在與哱拜逆賊大戰(zhàn),本督著實沒想到,河西還有如此忠良之將?!?br/> 蕭如蕙眨了眨眼睛,露出狂喜之色:“制臺的意思,是末將四弟還在平虜城堅守?”
魏學曾微笑著點了點頭:“方才本督才接到了蕭將軍的求援信,所以喚來了你二人,要命你二人領(lǐng)兵三千馳援平虜城,定要保平虜城不失,之后若平虜城得保,爾等還有余力,可將兩軍合編,嘗試出擊寧夏鎮(zhèn)城,從東面?zhèn)葥魧幭逆?zhèn),襲擾叛軍側(cè)翼,當然,首要任務(wù),是保平虜城不失!”
蕭如蕙大喜過望,立刻抱拳:“末將遵命??!”
麻貴面色平靜,抱拳行禮:“末將遵命!”
一出大營,蕭如蕙就按耐不住自己的驚喜,狠狠的握了握拳頭,麻貴在一旁看的有些許的羨慕。
大同麻氏不是漢族,但也是早些時候追隨明廷為明廷出力的將門世族之一,在九邊將門衰落的大趨勢下,只有兩家將門逆流而上,一家是遼東李氏,另一家,就是大同麻氏,時人稱之為東李西麻,而有些意思的是,這兩家都不是漢人出身,麻氏祖上是明籍回族,李氏則祖上是明籍朝鮮族。
大同麻氏歷代均出猛將,從麻貴的祖輩開始世代鎮(zhèn)守大明邊陲,麻貴在萬歷十年就以積功至副總兵,而后一度升任寧夏總兵官,官至二品,只是后來一不小心得罪了朝廷特派巡視九邊的閱視少卿曾乾亨,所以遭到彈劾,被降職,閑置到年前,才被緊急啟用。
麻貴又不貪污受賄,也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之所被彈劾,還是因為被曾乾亨那相當瞧不起武人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辯解抗爭了幾句,得罪了曾乾亨,曾乾亨回朝以后就參奏了麻貴一本,結(jié)果麻貴就被降職閑置了。
到如今,大明的武人不是不愿意雄起和文人對著干,實在是武人的命脈——升官途徑和給養(yǎng)補充都在文人的手里捏著,兵部武選司和戶部都在文人的手里攥著,他們讓你上你就上,他們讓你下你就下,有些時候連皇帝都干預(yù)不了,比如張居正在時,權(quán)傾六部,皇帝給訓斥的大氣不敢出一口,強悍如戚繼光李成梁都要在張居正的陰影下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