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走在去往賈赦院子的路上,不時抬頭望望碧汪汪的晴空。這樣清澈的藍天白云,在他生活的那個地方,可難得一見。
想到他原先生活的那個社會,賈璉又一聲嘆息。
雖然在那里,他的父母早已過世,親朋也不多,可忽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是讓他懵了幾天。
好在他腦子里有原身的記憶,即使是心里震驚,行動上并沒有大的差錯。即使有些不對的地方,眾人也都以為他是新婚,歡喜傻了,不以為意。
可賈璉的結(jié)局就像是一把刀,攪得他心神不寧、夜不安寢。
他本想自殺。
找了把劍,在自己心口比劃半天,怎么也下不去手;又找了條繩子系了個結(jié),可始終沒勇氣把頭伸到圈兒里;又想買點兒砒、霜,可聽說此時的毒、藥不純,吃下去后,要掙扎極長的時間才能死掉,也打消了服毒的念頭。
死,死不了,只能繼續(xù)活著。
可怎么活下去卻也有講究。
能無憂無慮的活著,他當然不想費心去綢繆什么。
他本想過繼出去,買幾畝田地,悠然當一個小地主,不參與一團亂麻的皇位之爭,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自在過自己的小日子。即使榮國府將來有什么事兒,也牽連不到他。
他也打聽好了,老太太曾經(jīng)還有一個兒子,不幸夭折了,按照輩分,他應(yīng)該叫三叔,過繼給他正合適。
只是后來詳細打聽了此時的律法習俗之后,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前幾日,戶部侍郎趙桓因“利用職權(quán)、私吞賦稅”罪名被抓,震怒的老皇帝下令將趙家人抄家收監(jiān)。而趙桓原先過繼出去的小兒子趙泉德也在被抓之列。
對此他非常詫異,在他印象里,過繼之后就不屬于趙家人了,怎么還會被抓?那這過繼有什么用?
對此,賈府最高大家長賈母說得一針見血,“即使過繼出去,和趙家還是屬于五服之內(nèi),遇到大案要案,五服之內(nèi)的親族都會被牽連。趙桓這個案子,顯然屬于圣人下令督辦的大案子,自然趙家的小兒子也是逃不掉的?!?br/>
最坑爹的是,律法明文規(guī)定,若是無后過繼,只能過繼五服之內(nèi)的親族,不得過繼外姓人,也不得過繼來歷不明的人,當然,養(yǎng)生堂的不算“來歷不明”。若有違反,一經(jīng)查明,“杖一百,徒一年,繼子歸其母家。”不僅挨打,還要流放,過繼的兒子也不算數(shù),后果嚴重。
賈璉找了本律法書查了查,還真是這樣,甚至比賈母說得還要嚴重,一些特殊情況下,還有“家產(chǎn)抄沒充公”的規(guī)定。
賈璉這下才徹底明白,林如海為什么臨死前沒有過繼一個兒子為續(xù)香火,而是把林黛玉托付給賈府。
林家五服之內(nèi)沒有親族,想過繼也過繼不了,只能自己生,卻又生不出來。
不僅如此,賈母在無人時還說了一句話,讓賈璉徹底絕了過繼的心思。
她說:“若是圣人想辦你,別說你過繼了,就是死了,也能給你挖出來鞭尸。若是圣人不想追究,別說你惡貫滿盈,就是下了地獄,也能給你捧到天上去?!?br/>
典型的“說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說你不好你就不好,好也不好。”
所以,有些人過繼能躲過一劫,那是因為上面不想下死力追究,并不是過繼真的有用。
而賈家將來的事情,上面到底想不想追究呢?賈璉不知道,也不敢賭。
賈母還說:“趙家這個小兒子,我隱約聽說,只有八、九歲,卻還是被抓走。這是有人想要斬草除根、不留后患。除非這個孩子不姓趙,除非他的身上沒有流著趙桓的血,否則,別人看他永遠只是趙家的孩子,是趙桓的種。為了不讓這孩子將來長大為親生父親報仇,他就只能是這個下場?!?br/>
趙泉德能換血嗎?不能!能改姓嗎?現(xiàn)代社會或許可以,可現(xiàn)在不行!別人會認為他和趙桓完全沒關(guān)系嗎?也不可能!
所以,他即使過繼,即使年齡小,也在被追捕之列,沒有商量的余地。上面不想留活口,他就只能死。
而賈璉自己呢,他現(xiàn)今用著的這具身體,實實在在流著賈家人的血,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賈赦的嫡子,賈府爵位第一繼承人。
最最最重要的是,賈璉如何看他和賈府的關(guān)系真的一點兒都不重要,關(guān)鍵的是賈府的政敵們會如何看、皇帝會如何看。
即使賈璉心里并不把賈府人當親人,可賈府的政敵會這樣認為嗎?他們會覺得過繼能斬斷血脈之情嗎?他們會相信賈璉對賈府沒有絲毫感情嗎?會在將來放過他嗎?
賈璉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外人眼中,他就是賈家的璉二爺,他和賈府是一體。他只知道,古代官員碰到政敵,講究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只知道,碰到謀反案,大部分皇帝講究個株連九族、寧殺錯不放過。
既然如此,與其低三下四地去奉承不知道怎么看他的政敵,求對方留他一條命,還不如堂堂正正地放手搏一把。即使將來死了,也是無憾。
賈璉想了幾日,終于徹底絕了過繼的心思。又想,既然想要闖蕩,那托庇在榮國府的大樹下,自然要比單打獨斗強。
只是如何把榮府拉出泥潭,他這個剛剛畢業(yè)的職場小菜鳥并沒有具體的計劃。
不過前世沒事兒的時候,他看了不少小說,遇到賈府這種情況,一個最起碼的原則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就是無論怎么做,千萬不能參與到奪嫡斗爭中去,特別是在他不知道哪位皇子最終勝出的情況下。
而現(xiàn)在各位皇子的情況,也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原來他還指望研究一下進了宮的元春的情況,看看到底哪一位皇子會勝出,好提前來個偶遇,拉近一下感情,為以后的發(fā)展鋪個路什么的??裳芯苛税朐虏虐l(fā)現(xiàn),此路同樣和過繼一樣,不通。
因為元春跟著的不是哪位皇子,而是皇后?;屎蟮拇髢鹤犹尤昵耙徊∷懒耍鹤颖葘氂襁€小一歲,頗得皇帝喜歡。皇后自然想叫皇帝立她這個剛剛兩歲的兒子為太子。
但皇帝雖然已經(jīng)五十四五歲,年老卻并不糊涂,若真的像書里說的提前退位成為太上皇,只要不想弄出個清君側(cè)、幾王之亂之類的事兒,絕不可能放著幾個成年皇子不管,選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繼承皇位,即使他再喜愛這個老來子也不行。
其他的皇子中,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也是現(xiàn)今斗得你死我活的幾位分別是二皇子肅王,三皇子信王,五皇子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