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離開賈母的院子,出了賈府側門,幾步路走到東邊的黑油大門邊,還未到門口,一股馬身上特有的騷臭味兒撲鼻而來。
他皺了眉,趕忙袖了扇子,捂住鼻子,在賈赦小廝的帶領下,去往外書房。路過馬棚門口時,又看到一匹正在吃草料的馬,呲著白燦燦的牙齒,抬頭看他??粗粗恢趺?,忽然大叫起來。其余幾匹馬愣了一下,也停止進食,跟著那匹馬仰著頭叫起來,一時間,賈璉聽到的全都是馬的嘶鳴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直到儀門前才好些。
放下捂著鼻子的手扶著門框,賈璉深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雖然穿越后來了幾次,可每次來他都受不了馬身上那股味道。又望向賈赦外書房所在的方向,住到這里,任誰心里都不會沒有怨氣吧。
但是,這純屬賈赦自找的。
前世看書的時候,賈璉也曾經(jīng)同情過賈赦,本是賈府的嫡長子,卻被逼得只能住馬棚后邊,叫二房鳩占鵲巢;無論是賈府內(nèi)還是外面,人們一提榮國府當家人都是賈政,就連賈璉自己,也被說成“目今在乃叔政老爺家住,幫著料理家務”的外人;家下人一提老爺,默認的就是賈政,而提到賈赦,都說是“那邊的老爺”,連個正經(jīng)的“大老爺”的稱呼都撈不上,明顯不把他當自己人。這事兒要是發(fā)生在他身上,他早鬧起來了。
可到了這里,了解了書中并沒有詳細敘述的賈赦住到這里的原因之后,賈璉真心要說一句,賈赦活該!
他這個便宜爹本來也是在府里住著的,還是榮國府的正房,榮禧堂。賈母雖然偏心了些,但并沒有偏到家,賈政有的,賈赦也都有,有的時候,為了賈赦面子好看,還會說幾句好聽話,單給賈赦些符合他身份的東西,甚至還曾經(jīng)叫邢夫人管過一段時間的家。
可就在賈璉穿越過來的前兩年,賈赦忽然不知道抽什么風,竟然接受了五皇子送的一個美人兒,還開了臉放到屋里,地位僅次于邢夫人,要不是賈母攔著,賈赦還要休了邢夫人,把那女人扶正。
賈府上下,從賈代善開始,支持的一直都是皇帝支持的人,也就是三年前去世的太子,和五皇子那些人素無來往。賈赦忽然來這一下子,弄得賈母和賈政措手不及。
皇位之爭最忌諱朝三暮四,哪里容許賈家陰奉陽違?即使太子死了,可那時候的皇后已經(jīng)生下了九皇子。而皇后娘家勢力極大,早把賈家當做自家囊中之物,虎視眈眈盯著,絕不允許賈家改投他人。
況且,皇帝的態(tài)度也并不明朗。
這種情況下,賈赦這么做,就是把賈府往死路上帶。
不過,五皇子畢竟是皇子,賈母和賈政并不想鬧得太難看。人家一送人就打發(fā)走,明顯的不給面子,就選擇按兵不動,靜待合適的時機。
兩人的沉默在賈赦眼里,卻成了默許,于是更加膽大妄為起來,不僅收受五皇子的古玩、美女,還參加五皇子舉辦的各種筵席,結交官場中的各種人物,還把賈府中一些得用的人介紹給五皇子。而五皇子對賈赦也非常熱絡,一口一個“恩侯”叫得親熱,哄得賈赦飄飄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夕,做著重新成為國公的美夢。
隨著賈赦和五皇子越走越近,賈母看不下去,就要收拾那個女人的時候,皇帝先坐不住了?;实鄄荒茉试S賈府這個在軍中尚有極大勢力的功勛之家支持任何一位皇子,賈家只能支持他選中的人,而不是他們選人,叫他支持。
于是,在皇帝暗示下,一道道彈劾賈赦的折子很快堆滿了皇帝的案頭,皇帝看了,裝腔作勢一番之后,下了嚴厲申斥賈赦“不務正業(yè),愧對祖宗,德不配位”的旨意,著賈赦“閉門思過”。
皇帝態(tài)度明朗,賈母也下了狠手,以“謀害正妻”的罪名把五皇子給賈赦的那個女人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審得奇快,案件當堂判下,秋后問斬,干凈利落。
那女人死了之后,賈母就叫賈赦搬到祠堂邊去住,“既然叫你反省,你就到祖宗身邊好好反省反省。叫祖宗盯著,省得將來再犯糊涂?!?br/>
就這樣,賈赦從榮國府正經(jīng)當家人,變成了“那邊的老爺”;也從榮禧堂,住到了馬棚后邊,一直到現(xiàn)在。
要賈璉說,皇帝其實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據(jù)原身的記憶,和賈璉這段日子自己的調查,賈赦和五皇子走得極近的那段日子,不僅僅收受五皇子的東西,還收別人請托辦事兒的銀子,公然的受賄索賄;又曾經(jīng)看上一良家女子,不顧那女子的意愿,強行搶到府里,要不是賈母時刻關注著他這里,及時帶人救出,那女孩兒就要一頭碰死在賈家了。
除了這些,最叫人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是,因賈母怕賈赦妄為管得緊,賈赦手頭沒錢,作死地偷偷叫人去倒賣軍糧。
賈璉知道最后一個的時候,嚇出了一身冷汗,很想跑到賈赦面前,搖著他的肩膀扮一回咆哮教主,膽子那么大,賣什么軍糧呀,直接造反呀,揭竿而起就是干呀,那樣還能死得爽快一點兒。人家是坑爹,你這是坑全家呀。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是不是?
知道這些事情之后,賈璉深深同情賈母,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被賈赦連累地滿門抄斬,叫外人說幾句偏心的閑話看起來就不那么難以接受了。
也了解了賈代善在老皇帝心中的位置,這么些罪名擱在別家,墳頭草早都長老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