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當(dāng)唐棄開始下山,云山飛起了無數(shù)的雪。
十余年來,云山從未染過一點白,卻在這短短的一天一夜,徹底變了色彩。
所有的雪,都在阻止唐棄下山。
也許是因為云山不愿孤獨,又或者是飛雪想發(fā)泄積蓄了十余年的憤怒。
漫天的雪,是最聲勢浩大的祭奠。
唐棄不知道它們在向誰祭祀,但卻知道他和唐果,是被挑選的祭品,代表最虔誠的祈愿。
“我可不想做一個安分的祭品?!碧茥壱恢皇志o緊的握住石劍,察覺到腰間扯的極緊的繩漸漸松弛,知道唐果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便開始打量起身遭的環(huán)境。
云山很大,遠(yuǎn)看極陡,但身在山中,地勢卻比較平坦,身后雪崩的速度很快,唐棄沒有回頭,因為看與不看,雪崩都在接近,那便不該浪費那一瞬的時間。
地面奔行因為過膝的雪層已不可能實現(xiàn),在樹間跳躍應(yīng)當(dāng)是最好的辦法,但飛雪影響了視線,很難準(zhǔn)確的判斷距離和方向。
唐棄和唐果不可能拋下彼此,所以一旦有一人判斷有誤,就會極大的影響逃生的速度。
這仿佛是一個死局,人力如何爭的過天地。
唐棄不知道人能不能勝天,但他知道云山和飛雪勝不了陸肆。
“那么,山和雪,自然攔不住我。因為,陸肆讓我下山?!疤茥墢臎]有如此信任過陸肆,但他此刻需要一點信仰,讓自己獲得一些力量。
唐棄,如此想著,然后漸漸平靜。
他看著青木之下,沒有過多思索,拔劍,落下。
唐果用力抱著青木,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fā)白,他看了一眼唐棄,極為短暫的眼神交流,然后松手,一起落下。
不瘋魔不成活。
想活,便得瘋魔。
唐棄,用極短的時間,做了最極端決定。
他在空中后仰,然后平行,然后垂直,頭和腳互換了位置。
如此,最先接觸積雪的,是手中的劍。
劍穿過了雪,唐棄閉上了眼睛,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他一頭扎入雪中,不需要視野。
他認(rèn)真感受著石劍傳回的觸感,確認(rèn)自己猜的不錯,然后左手扶住右手,雙手持劍,在雪下用力劃了個圈。
唐棄身周的雪,猛然塌陷,形成一小塊微型谷地,谷地的中心,泛起晶瑩的光,那是水花的顏色。
唐果從天而降,調(diào)整重心,雙手握拳,用力一砸!
頓時積雪伴著冰渣,像是經(jīng)歷了一次劇烈的爆炸,瘋狂的向外爆射。
唐棄伏在雪中,嘗試著盡可能直起身子,雪崩已在身后不遠(yuǎn),先前立足的截云松不知在何時已轟然傾倒,也許正伴隨著雪崩向前方奔赴而來。
“跳?!疤茥壞_下一滑,踩在冰面上,一個踉蹌,示意唐果跳入冰層之下。
唐果沒有猶豫深吸一口氣,依言跳入水下。唐棄,見狀正欲跟上,卻突然自左肩處傳來巨大的撞擊力,那是被雪崩推到的松,唐棄被這股巨力帶著,飛出極遠(yuǎn),腰間綁著繩再次崩緊,然后松弛。
雪崩到了。繩,斷了。
唐棄,此時已看不到唐果砸出的落水口,甚至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漫山的雪翻滾而來,唐棄瞬間就被掩埋,然后又被下一道力高高推起,浮出雪面。
此刻雪崩如同怒海,翻滾起一重又一重的波濤,唐棄如同落水的失足者,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只能在不斷翻涌的雪白波濤中無力的沉浮。
唐棄的身體不斷受到各種撞擊,那是雪崩席卷的山石和斷木,他判斷,肋骨至少斷了三根,左臂骨應(yīng)該裂了,小腹處也傳來一股溫?zé)?,然后迅速冷卻,化作如針刺般的寒,應(yīng)當(dāng)是被雪崩中的利物劃破了皮。
唐棄閉著眼睛,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煩悶。
他想下山。但似乎沒法再下山了。
他在云山生活了十七年,但他不想永遠(yuǎn)留在云山。
他想,如果這次能活,他再也不想讓自己不想的事情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