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打了個大哈欠:“用錢砸都留不下,還能用什么?難道用你們知識分子說的那什么愛情嗎?甭逗樂了!”
“你這種人,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這話嚴謹特別不愛聽,他哈哈樂了:“程小幺,我怎么覺得你說話越來越像你媳婦了?譚斌*得你越來越出息了!”
程睿敏如此厚道的人都被激出脾氣,站起身扔下他進了書房。
嚴謹笑著追到書房門口:“不抽煙,不喝酒,再不好色,你說你這一輩子活得什么勁?”
程睿敏將書房門砰一聲關上了。
嚴謹提起拳頭砸門:“程睿敏,我提醒你件事,閣下的駕照正在年檢,待會兒可甭蹭我的車?!?br/> 程睿敏在里面不緊不慢地回他:“我也提醒你,幸好世界上還有樣東西,它叫出租車?!?br/> 季曉鷗的電話打過來時,嚴謹正開車載著程睿敏堵在東四環(huán)上。接完電話他對程睿敏說:“兄弟,對不住,哥得重色輕友一回,先辦完美女的事,再送你回去,反正你老婆天天加班,不回家吃飯。”
程睿敏回答:“你重色輕友也不是一回兩回,勞駕就別拿譚斌做借口了?!?br/> 雖然嚴謹去過季曉鷗家,輕車熟路,但因為堵車也花了將近一個小時。
一進小區(qū),他就看到季曉鷗站在路邊最明顯的位置。暮春的太陽雖不炎熱,可太陽地里站上個把小時,也會被曬得頭暈眼花。季曉鷗白白凈凈一張臉,此刻像蒸熟的螃蟹一樣紅彤彤冒著細汗,令她的姿色大打折扣。
嚴謹剎車,嘴里嘀咕:“這丫頭是不是缺心眼兒呀?怎么不找個涼快地兒待著?”他有點兒不高興,本來是想在兄弟面前炫耀一下,但現(xiàn)在顯然無法達到目的了。
程睿敏帶笑瞅他一眼,沒有說話。
嚴謹連蹦帶跳地躥下車,一個勁兒道歉:“堵得厲害,對不起啊,東西呢?”
季曉鷗瞧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有氣無力地踢了一腳身邊的大紙箱。
其實堵了一路也曬了一路,嚴謹?shù)那闆r不比她好多少。腦門鼻尖都是汗,一件范思哲的白底棉布襯衣,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下擺一半掖在牛仔褲里一半落在外面,前襟背后一道一道全是褶子,兩千多的衣服被他穿成了一塊揉得稀皺的抹布。這要換了其他人,肯定一副邋遢落拓樣,可嚴謹一向自我感覺甚好,再狼狽的外表也不會影響他英雄救美時的倜儻風姿。
“交給我了,你先上車。”他氣宇軒昂地吩咐。
季曉鷗沒動地方,神色有點兒焦慮,“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再求你件事兒行嗎?”
她的聲音比平時柔軟,嚴謹十分受用,豪邁地一揮手,“說!”
“上回你送我去的那個地方,百子灣那棟樓,還記得嗎?”
“就那個要拆遷的,垃圾場一樣的地方?”
“對?!?br/> 嚴謹想了想:“還行,應該能摸過去?!?br/> “店里有點兒急事,我得回去,沒法兒跟你過去。這個電視,麻煩你幫我送到那棟樓下好嗎?我弟弟會在那兒接著?!?br/> 嚴謹這才知道季曉鷗腳邊紙箱里裝的,是臺電視機。估量一下尺寸和重量,他出手了,像拎一個沒有分量的紙包一樣,輕輕巧巧撂在后備廂里。
然后他拉開后車門,“上車,我先送你回店里。”
季曉鷗晃眼間見前座還坐著一人,隔著遮陽膜看不真切。她退后一步:“不了,你有朋友在,不能再麻煩你?!?br/> “順路唄,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嚴謹想摟季曉鷗的肩膀,被季曉鷗閃身躲過了。
“不用了,謝謝你!”她堅持。
嚴謹無可奈何,“真不給我這個面子?”
“抱歉,回頭我好好謝你?!?br/> “好吧?!眹乐斠姾镁褪眨⒉患m纏,只是覺得一腔春水付之東流怪遺憾的,“那邊接頭的是誰?”
“我弟弟。”
“他叫什么?”
“湛羽。湛江的湛,羽毛的羽?!?br/> 嚴謹點頭:“接頭暗號呢?”
“我把你車的型號和車牌號都告訴他了,他會在路邊等你?!?br/> 嚴謹做了個ok的手勢,鎖了后備廂上車。就在他轉身上車的工夫,靠近季曉鷗這一側的車窗緩緩降下來。
那是個清秀的男人,黑框眼鏡,雪白的立領襯衣干凈時尚,年紀似乎比嚴謹年輕幾歲,卻比嚴謹穩(wěn)重成熟得多。他在打量季曉鷗,眼神含蓄而禮貌,并不讓人感覺冒犯。這種溫文儒雅的氣質,在季曉鷗的生活圈里極其少見,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見季曉鷗看他,那男人朝季曉鷗笑了一笑,他有一副柔和的五官,因而那微笑的邊緣便如同初夏的晚風,柔軟而模糊,被季曉鷗點滴不漏地完全接收。
車走遠了,季曉鷗還站在原地發(fā)呆。方才透過后車窗,能清楚地看到車內兩人的舉動。嚴謹拍他的肩膀,胡嚕他的頭發(fā),甚至掐著他的下巴說了幾句話,兩人的關系瞧上去好得不同尋常。
這一幕卻讓季曉鷗感覺十分憤慨:都說這年頭條件稍微好點兒的男人,要么早就有了女朋友,要么早就有了男朋友,現(xiàn)實證明此言不虛。比如剛才那位,雖然戴副眼鏡,但絲毫不影響賣相,從姿色到氣質都出類拔萃。還有嚴謹,盡管總是一股流氓腔,可是單論外表,無論如何也算得上高大英俊。這樣條件出眾的兩個男人,卻偏偏都好男風這一口兒,相比京城超過五十萬的大齡未婚女群落,簡直是驚人的資源浪費。
季曉鷗在觀察程睿敏,程睿敏也在后視鏡里觀察她。直到季曉鷗的身影從視野中消失,程睿敏才收回目光。
他問嚴謹:“這是你的新女朋友?”
“還不算?!?br/> “什么意思?”
“沒上手。”嚴謹答得坦率。
程睿敏做恍然狀:“難怪你任勞任怨?!?br/> “那是?!眹乐斠稽c兒不覺得丟人,反而沾沾自得,“對我媽都沒這么孝順過?!?br/> 程睿敏迅速轉開臉,他真不好意思當著嚴謹?shù)拿娲笮Α?br/> 甭看嚴謹平日吊兒郎當,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全是假象,實際上他的觀察力如同攝像機,記憶力堪比復印機,方向感則可以媲美衛(wèi)星定位儀。幾乎一絲不差,他精確地沿著與季曉鷗上一次的行進路線,準確地停在那棟孤零零的舊樓下。
路邊有人跑過來,輕輕敲了敲車窗玻璃。
嚴謹笑嘻嘻地推開車門,和那人打了個照面,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驀然躍入視線,他像被雷劈了一樣定住,笑容凝固在臉上。
對方顯然對眼前的情景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呆住了。屏息片刻,他囁嚅開口:“謹哥,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你叫湛羽?你不是叫kk嗎?”嚴謹盯著他,驚異中夾雜著不屑,“怎么走哪兒老子都能看見你?你他媽的怎么就陰魂不散呢?”
湛羽不敢看他,迅速垂下眼簾,睫毛尖顫巍巍的,似乎充滿了不安。
“季曉鷗是你姐姐?”
“嗯。”
“親姐姐?”
“不是。”
“表姐?”
湛羽猶豫一會兒,搖搖頭:“也不是?!?br/> 嚴謹毫無預兆地拉下臉,仿佛誰欠了他幾萬塊錢,一言不發(fā)走到車后,將后備廂里的紙箱拖出來,砰一聲扔在湛羽面前。
湛羽嚇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幾步,立定了再挑起眼睛,他臉上膽怯的神色忽然消失了,又變回那天在“三分之一”大罵“×你大爺”的那個kk。但他沒像上回一樣破口大罵,而是用他烏黑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著嚴謹。
嚴謹煩躁:“瞪什么瞪,想我揍你?”
湛羽狠狠回他一個白眼,抱起紙箱往樓里走。紙箱的尺寸和重量,襯得他的身形特別單薄,搖搖晃晃沒走幾步,便重重放下,換個角度再度抱起,走不了幾步又放下。
嚴謹?shù)踔?,冷眼瞅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回頭跟程睿敏說:“你先找個地方停車,等我一會兒?!?br/> 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湛羽,抓起紙箱扛在肩上,沒好氣地說:“小白臉兒就是不成事,前面帶路?!?br/> 和季曉鷗頭次上門一樣,嚴謹也被這個家庭一貧如洗的窘?jīng)r給震驚了。他扛著箱子立在狹窄的過廳里,強烈感覺到自身存在的突兀。那些年代久遠的家具和電器,讓他恍然回到了八十年代??删退闳昵?,無論嚴謹?shù)母改溉绾螆远ú灰频乩^承艱苦樸素的革命傳統(tǒng),家里總是四白落地,干凈敞亮。眼前的一切,已經(jīng)超出了嚴謹?shù)纳罱?jīng)驗,他回頭看看湛羽。湛羽站在門邊,眼睛轉向別處,臉上的表情一片木然。李美琴被驚動,拄著雙拐從臥室挪出來,混濁的視線轉向這個貿(mào)然闖入的陌生人,完全是戒備的神氣——嚴謹?shù)囊轮?、嚴謹?shù)臍赓|、嚴謹?shù)淖藨B(tài),那種因環(huán)境優(yōu)越而滋生出的自得和舒展,都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和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嚴謹放下紙箱,在客廳里走了幾步,就算他刻意收斂自己的身體語言,但在湛羽眼里,依然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
湛羽挑起眼睛斜看著他,語氣充滿挑釁:“瞧好了嗎您?瞧好了就請走人吧。我家地小門窄,容不下您這貴人?!?br/> 嚴謹不計較他的無禮,站在廚房門口朝里面張望一下,沖著大門的方向朝湛羽翹翹下巴,然后踏著操練一般的步伐率先走出門去。
湛羽猶豫片刻,最終默契地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下樓,一直來到樓前的空地才停下腳步。
嚴謹想說話,卻覺得那些輕飄飄的字眼,在喉嚨口都變得異常艱澀。他從褲兜里摸出煙,又摸出一個打火機。打火機大概沒氣了,任他啪嗒啪嗒按了好幾下,卻沒有火苗冒出來。
湛羽盯著那只簡陋的一次性打火機,似乎想說什么,想了想又閉上嘴巴。
嚴謹努力半天也沒有把那根煙點著,只好把煙放在手心里揉著。他不打算說話,湛羽也不開口,兩人大眼瞪小眼面對面站著,周圍不時有鄰居進進出出,掃向他們的目光,都充滿好奇和疑惑。嚴謹只當沒看見。
沉默很久他終于開口:“上回在‘三分之一’,你想求我的,什么事?”
湛羽嘴角慢慢翹起,分明噙著一點兒笑,但眼神卻很冷,他說:“我求過你嗎?我什么時候求過你?你做夢呢吧你?”
嚴謹皺起眉頭,湛羽的表現(xiàn)讓他困惑,而且被拒絕之后的難堪,也讓他有些惱火。
以嚴謹?shù)拿舾校洗握坑鹨婚_口,他就猜到湛羽遭遇了什么困境。在一些大型的夜總會和酒吧,色情業(yè)有嚴格的秩序,無論“少爺”還是“小姐”,跟客人出臺只能通過中間人牽線,基本不能私自挑選客人。有想反抗的,那些拉皮條的人自有辦法讓他們馴服,除非做到頭牌或者豁出去什么都不在乎了才有相對自由的可能。馮衛(wèi)星下面的劉偉那批人就是以此為生。
嚴謹平日行事再荒唐離譜,卻一直堅守著一條碰不得的底線——不涉黃,不涉毒。前者妨*女,后者害人一生。不管利潤多么誘人,他也不會涉足跟黃毒兩字沾邊的行業(yè),更不想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卷進去。每個行業(yè)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也有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他為任何人破了規(guī)矩都得為此付出代價。這是上一次湛羽在“三分之一”下跪求救時他狠心拒絕的原因。但剛才在湛羽家看到的一切都讓他心軟。斟酌完利害關系,他鐵下心打算幫湛羽一個忙,可湛羽現(xiàn)在的樣子,仿佛并不想承他這份情。
和以前相比,kk好像變了,身上有些東西明顯不一樣了。他那張清秀單純的臉,看起來隨時可以撕破,變得固執(zhí)而冷酷。這種感覺很熟悉,嚴謹仿佛在哪里見過,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只是他心里剛活泛起來的那點兒柔軟,又漸漸恢復了原來的堅硬。
路邊有只臟得辨不出底色的垃圾筒,嚴謹伸指一彈,將那支飽經(jīng)蹂躪的煙卷準確地投入筒中。然后他點點頭,冷冷地說:“好吧,跟你姐說一聲,東西送到了,我任務完成了?!?br/> 不等湛羽說話,他撂下湛羽轉身走了。
程睿敏得知湛羽就是kk時,也大吃一驚:“就剛才那男孩?看著就是一學生,不可能吧?”
嚴謹從鼻子里噴出一股冷氣:“你才見識過多少專業(yè)的‘雞’跟‘鴨子’?”
“那孩子真的不一樣,他身上沒有那種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的神氣,要是因為家庭原因走到這一步,其實挺可憐的?!?br/> “算了吧!”嚴謹語氣愈加輕蔑,“窮人家的孩子太多了,不見得人人都得出去賣才能活下去吧?你上大學那會兒,不愿花你爸的錢,還不是兼職兼得差點兒吐血?你怎么不出去賣肉???”
程睿敏笑著搖頭,主動偃旗息鼓,不想為一個陌生人和他發(fā)生爭辯。
晚飯時嚴謹破例吃得很少,因為他把整件事從頭到尾細細回想了一番,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正是這個可能性讓他食不下咽。
吃完飯他離開程家開車往自己家去,一路上還在琢磨那個可能性。
嚴謹想起他和季曉鷗頭次見面,是在酒店里,而且是清晨,當時季曉鷗和女伴都穿得十分性感。再想起湛羽說,他和季曉鷗一點兒血緣關系都沒有。但兩人卻以姐弟相稱,能真的是姐姐弟弟這么干凈嗎?
這么一想,嚴謹覺得后腦勺上的頭發(fā)一根一根都豎了起來。他喜歡季曉鷗不假,但他的喜歡僅僅是喜歡,不涉其他。他追求女孩子,通常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不管對方是誰,只要讓他感覺輕松愉快就好。按照這個標準,如今季曉鷗就不太符合條件了。
一個女人,獨自開家美容院,通常二奶、小蜜最容易選擇的職業(yè),又有一個投身“特殊行業(yè)”的弟弟——想起季曉鷗,嚴謹就不忍心用到“鴨子”這個詞定義湛羽,畢竟是她的弟弟,不得不另尋比較文雅的說法代替。但得承認,她的背景確實曖昧,曖昧得不適合做女朋友。
可是就此撤退,之前的努力就全變成沉沒成本,血本無歸,他連季曉鷗的小手還沒摸到呢,他不甘心。
嚴謹把車停在路邊,打電話到季曉鷗店里——這個電話比季曉鷗的手機可靠。忙的時候她常常顧不上接手機,可固定電話一定會有人接的。然而這一次,對方的彩鈴響了又響,卻一直沒有人接電話。
就在嚴謹準備放棄時,季曉鷗的聲音忽然從他的手機里傳出來,十分不耐煩:“一遍又一遍,煩不煩啊,有病啊你?喂?”
嚴謹咳嗽一聲:“是我!晚上關了店以后出來吧。”
“告訴你多少遍了,沒時間!”季曉鷗語氣生硬,“我說你知不知道‘無聊’倆字怎么寫???”
咔嗒,電話掛斷了。
嚴謹握著電話愣在那里,半天才醒過味兒來,氣急敗壞地將手機一扔:“過河拆橋,才用完老子就這嘴臉,不知道自個兒是誰了!”
在他的泡妞史中,他還沒遭遇過如此*裸的利用呢。正常情況下嚴謹是不會和女人計較的。他和韋小寶屬于一個教派,打不過就跑,追不上就撤。他從不死纏爛打,也不會一棵樹上吊死,但是這一次,他被氣得啼笑皆非,他打算給季曉鷗點兒教訓。
不過嚴謹顯然忘了,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發(fā)誓給季曉鷗教訓了。
嚴謹不知道,季曉鷗掛他的電話,卻是個十足的誤會。接電話時她正處在一種憤怒的不正常狀態(tài)中,壓根兒沒聽出他的聲音。
因為季曉鷗的美容店被人踢場子了。
就在她離店回家,帶著電視機在路邊等嚴謹?shù)墓し?,她的店門上被人潑了整整一桶紅漆。所以她才托了嚴謹獨自去送電視機,而她火速返回了店里。
盡管她已從電話里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早有思想準備,但一見到現(xiàn)場,腦子里還是嗡一聲響,差點兒摔倒。
幾道血紅血紅的油漆沿著玻璃門淋漓而下,飽和度極高的紅色,頗似兇殺現(xiàn)場,強烈刺激著人們的眼睛和心臟。
由于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正趕上午餐時間,店里沒有顧客,幾個美容師都躲在后面的廚房吃飯,沒有人看到始作俑者。
110的警察來過了,可是沒有目擊者,他們也沒有辦法,做完筆錄好言安慰幾句便離開了。
季曉鷗忍著憤怒在門外巡視幾遍,一邊估算損失,一邊考慮如何將店門復原。負責美容店日常事務的店長,一個名叫小月的美容師,跟在她身邊嘰嘰咕咕地問:“老板,會不會是對門那家新開的店搗亂哪?”
一句話提醒了季曉鷗,她回過頭,凝視著馬路對面那家掛著“開業(yè)大酬賓”的橫幅、連外墻都漆成粉紅色的美容院,越想越覺得小月的猜測有道理,怒火順著脊梁骨漸漸沖上她的天靈蓋。
這家名叫“雪芙”的美容院,于兩個月前開業(yè)。不僅店面比“似水流年”大將近一半,且財大氣粗,開業(yè)之際推出大酬賓,幾個套系的年卡價格低得壓著成本,幾乎處處針對季曉鷗主推的產(chǎn)品系列。一時間“似水流年”的新客跑了一半,老顧客因為已經(jīng)交付了年卡或半年卡的預付款,暫時挪動不了,可是也人心浮動,有人便和季曉鷗喋喋不休地討價還價,期望她延長年卡的時間或者額外贈送其他產(chǎn)品。
季曉鷗為此頗上了幾天火。但生氣歸生氣,她還是不愿意與競爭對手硬碰硬正面沖突,真的打價格戰(zhàn)。對方或許不在乎虧損多少,可她在乎。而且附近客源有限,只關注如何挽留老顧客不是她的初衷,她今年的目標是穩(wěn)定中尋求增長。必須出奇制勝才行。
在一個美容店主集中的qq群里聊了兩次,又一個人冥思苦想幾天,再冒充顧客去“雪芙”微服私訪一次,盤查清楚對方的產(chǎn)品、服務和價格,她到底想出了辦法。
季曉鷗先去蘇寧買了臺電烤箱,然后用短信通知資料庫里所有的顧客:每周六下午,“似水流年”將提供免費的下午茶和美容講座,以答謝新老顧客。
第一個周六,季曉鷗烤了餅干和小點心,泡好玫瑰普洱和花草茶。那天下午來的人不多,美容講座的題目是“化妝品廣告中的神話、誤導和真相”。季曉鷗的化工專業(yè)背景幫了大忙,當“超氧化物歧化酶”“類黃酮”“乙酰葡萄糖胺”等一連串生僻的專業(yè)名詞從她嘴里熟練地冒出來時,她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令顧客肅然起敬。
這次講座,給列席的顧客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換句話說,她們的大腦已經(jīng)被季曉鷗成功地格式化了,讓一個概念在腦子里深深扎下了根,即保養(yǎng)皮膚的重要原則是利用抗氧化物降低自由基對皮膚的傷害,在購買護膚品和保養(yǎng)產(chǎn)品之前,首先要知道所含的成分有哪些,哪些對皮膚有益,至于品牌和價格,都是天邊的浮云。
第二次講座,題目是“你的確需要加倍保濕嗎”。人比第一次多了一倍。這次講座,留給顧客印象最深的,是季曉鷗的一句話,她說:“那些昂貴的精華液,所謂的保濕功能,只不過因為它含有更多的硅酮,還有比較少的增稠劑,所以比乳液有更細致的觸感。至于效果,更多的是心理作用?!?br/> 一般來說,負面消息往往比正面消息更博人眼球。尤其當負面消息對別人不利對自己沒有傷害時,其傳播速度往往迅捷無比。季曉鷗的顧客群體大部分收入不是很高,因此當她們聽到季曉鷗對大牌化妝品大肆揭短時,從中獲得的心理平衡和明顯快感,讓她們對季曉鷗本人和“似水流年”的好感度,就像窗外的氣溫一樣,直線飆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