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三開間的門臉前圍了近百人,什么打扮的都有,多數(shù)都探著頭向里巴望著,也有些抄著手閑聊的。
“今天這陣仗可也太大了吧?”
“說來也怪,這事不知道為什么,沸沸揚揚傳了好些天,連我這不喝酒的,都忍不住過來瞧瞧?!?br/> “據(jù)說那小云游丐可是在替我們黔陽城的人出頭嘞?!?br/> “得意什么喲,陳掌柜為人很有手腕的,我看那云游丐定要吃虧?!?br/> 圍觀的人中有眼尖的,看到白墮過來了,特意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間讓出一條路來,白墮夾在所有人的注目和議論里,邁過了盛泰酒樓的門檻。
“嗬,陳掌柜可真下本兒啊?!卑讐欉M門一打眼,就忍不住感嘆。
酒樓的一層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子,正中間擺著長形擂臺,三層臺階,上鋪細紅絨布。擂臺四周放著二十多把椅子,上面坐著的,個個衣著不俗。
除了門這邊,屋里其余的三面全靠墻搭起了臨時的包廂,不知道里面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上次主局的方先生和溫慎并排坐在擂臺左側(cè)的椅子上,再里邊,是之前見過的洋裝少女。
她今天一身水粉色,發(fā)尾系著一條長長的緞帶,見到白墮之后,便大大方方地沖他招了招手。
陳掌柜打里邊迎出來:“諸位朋友抬舉,陳某哪敢怠慢啊?!?br/> 他客氣完,引著白墮上了擂臺,介紹說:“小兄弟,今兒臺下坐的,那可都是黔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受累抬眼再往外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要排到長街外邊去了。這么多人來捧場,咱們可不能叫人看低了,所以這一局重賭,那可得換個玩法了?!?br/> 老家伙前幾日背里使陰招的事還沒結(jié)呢,白墮環(huán)著雙手,有些好奇他現(xiàn)在又能憋出什么壞來,“你說說。”
掌柜的:“這玩法也簡單,陳某從外面隨意請上來五位,我們滿樓的酒任他們勾兌,勾兌好了就寫在紙上交給方先生,然后再請小兄弟來品,如何?”
這“如何”兩個字,問的不是白墮,而是滿屋的看客。
和上次的賭局比起來,這個難度陡然翻了幾翻,但看熱鬧圖的就是一個精彩,滿屋子的人竟然沒幾個顧及白墮的意愿,全齊齊地拍手稱贊。
“陳掌柜,您這個主意絕嘍!酒水勾兌,最是講究,須臾之間也就一滴兩滴的事情,可出來的味道卻是千差萬別啊?!?br/> “誰說不是嘞,放眼整個貴州,能一一辨別出來,無一錯漏的,估計只有半兩酒仙海伊州了。”
“海老都離開貴州多少年了,陳年舊事提它作甚?我看這位小兄弟的本事不俗,說不定能讓大伙兒長長見識?!?br/>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長什么見識……”
幾個人越說火氣越重,主局的方先生站起來,出言訓誡:“住口吧!口舌之爭本就非君子所為,更何況還是當面論人長短,傳出去也不怕辱沒了自家門楣!”
“沒事兒,您且讓他們說去?!卑讐檽P眉一笑,“見識索性都要長,不如今兒就給各位長個大的!”
說完,他走到擂臺左邊,彎腰抄手,道了聲“失禮”,就扯下了洋裝少女系在發(fā)尾的綢帶。
少女略一詫異,白墮沒多做理會,徑直回到擂臺中間,長腿撥正板凳,矮身坐好,再用那二指寬的發(fā)帶蒙住雙眼,然后利落地吩咐陳掌柜說:“備酒吧。”
這是要盲賭。
要知道,賭酒輸贏,仰仗的不單單是靈敏的味覺,眼睛可以辨別出來的酒色、通透、光亮也同樣重要。
周圍立馬有人斥他年少輕狂,也有人贊他藝高膽大。
陳掌柜則像是怕他反悔一樣,連忙自己選了三人,又讓客氣著溫慎挑了兩個,每人拿著二兩的白瓷小酒壺,依次勾兌完了,再回到桌子邊放好。
為了避免之前作假的糊涂帳再出現(xiàn),方先生還特意邀請了幾個懂酒的人,陪著一起錄好了條/子。
一炷香過后,萬事俱備。
白墮抬手,溫慎將第一壺酒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他的掌中。
烈酒入喉,少年人嘴角微揚,恣意風流,“多謝這位爺沒為難我,老白干加燒刀子。我沒猜錯的話,這燒刀子應該不是黔陽城里產(chǎn)的吧?”
“猜得不錯嘞,這是烏蒙山腳下一家小作坊釀的,我上個月和陳掌柜提過一次,沒想到他還真就把這酒弄來了?!?br/> “嗯,”白墮點頭,“小作坊的酒有人情味兒,喝起來確是不一樣?!?br/> 他說完,就從鈴鐺手里接過清水漱了口,品下一壺,“喲!這位爺您心疼我,知道我這些天沒少挨揍。這里面有竹葉青、小回春……”說到這他咂嘴一笑,“怎么還有鹿茸浸呢,這我可不敢再多喝了?!?br/> “我看你年紀輕輕的,琢磨著給你補補!”這位一看就是個爽朗的主。
白墮笑笑,不多客套,又換一壺,“嗯,這位爺我得承您的情,你是怕我小花子平時喝不著酒,所以給來這么一壺大雜燴。古泉老窖、曲阜特曲、松山清白、雜糧酒……還有,還有……”
品到這,白墮像是被難住了一樣,遲疑了起來。
他這一停不要緊,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屏氣凝神等著他的下文。
“還有這城里的楓露白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聽出來他是故意在賣關(guān)子,全場發(fā)出了一陣善意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