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掌柜低頭跪著,凝眉沉眸,不見了之前的圓滑,反倒生出一絲忍辱負(fù)重的味道來。
不知道為什么,白墮竟然覺得有幾分愧疚,他和付紹桐商量:“不然算了吧?”
“那就算了。”付紹桐點頭,又說:“事我算替你了了,下次見面,別這么心軟?!?br/> 說完,他起身,身后有人鳴鑼,付紹桐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地邁出了盛泰酒樓。
白墮本想追上去說說泰永德的事,但是對方走得干脆,加上還有陸先生那邊兜底,想想也就算了。
付紹桐一行人剛消失,有好些人便立馬圍上前來,與白墮攀談。
這個打探:“我看小酒神一身好本事,咋個落到這地步田地???”
那個拉攏:“我叔父在南城開了兩家酒樓,小酒神要是不嫌棄,不如跟我回去尋個事做?”
后面還跟著一個搶人的,“媽喲,凈胡說!小兄弟這身本事應(yīng)該去酒坊啊,我婆娘的叔叔正好有一家,小兄弟來我這才能有個好前程哇?!?br/> 這些好去處,多半是看在付紹桐方才的面子才得來的。
白墮半點都沒動心,他一一謝絕,撥開人群,走到溫慎面前,認(rèn)真拱了拱手:“這次的事情要不是有溫少爺在后面托著,我連和人賭酒的資格都沒有,這份人情我記下了,日后必還?!?br/> “不必記在心上?!睖厣髡遄昧艘幌?,試探著問:“你要是沒地方可去,要不要跟我回泰永德?”
“不了、不了,”白墮忙不迭地干笑兩聲:“我這個人懶散慣了,做不了工。”
溫慎還要再說,白墮立馬拿出緞帶,往他身旁的洋裝少女面前一遞:“多謝小姐?!?br/> 少女伸出手,柔軟的指尖擦著白墮的掌心,輕輕將綢帶拿了回去,說:“若是真心謝我,不如考慮一下我四哥剛剛說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
“真心倒是不假,”白墮搓搓手,“但我還是更愿意干訛人的勾當(dāng)?!?br/> 他拒絕之后,便準(zhǔn)備告辭,少女卻盈盈一笑,“你剛剛對我四哥說日后必還,也會還我嗎?”
白墮頓住,刻意抬眼上下把她掃了一圈,才回:“小姐這樣的人,應(yīng)該沒有什么地方用得著我還吧?!?br/> 他敷衍完,又想離開,少女突然抬手,那只光潔纖白的手臂就橫在了白墮眼前,她問:“你為什么總想著走?”
白墮微愣,連帶著邁出去的腳也收了回來。
少女指了指自己被扯掉的衣袖,又問:“就沒什么想和我說的?”
白墮搖頭。
他這個態(tài)度,少女非但不氣,反而把自己那張精致的臉湊近了,彎眼一笑:“這事,你得對我負(fù)責(zé)啊?!?br/> 白墮略帶無奈地看了一眼溫慎,見他嘴角帶著淺笑,沒有丁點要出面解圍的意思,索性破罐破摔起來:“我看小姐這身打扮,怕是剛回國不久吧?我小妹從前也留過洋,法蘭西那地界,男女都穿短袖,這有什么好負(fù)責(zé)的?就算小姐守舊,也該找剛剛的伙計負(fù)責(zé),他比我這個要飯的,多少還強(qiáng)些。”
少女理直氣壯:“可他沒你長得好啊。”
白墮懶得搭理她,甩手就走,邊走邊四處踅摸,但就是沒找到鈴鐺。
少女不依不饒地跟著他:“不想負(fù)責(zé)也可以,但總得為我做點什么吧?”
白墮全當(dāng)沒聽見,把手?jǐn)n在嘴邊,喊:“鈴鐺!鈴鐺——”
少女:“你要是猜對了我的名字,這事就一筆勾銷,另外……”她說著,拿出一個錢袋,“這些你都拿去?!?br/> 白墮還沒答話,她手里的錢袋刷地一聲,就被什么人拽了下去。
鈴鐺兩步移到白墮身邊,把錢袋揣進(jìn)自己懷里,“白給的錢,誰不要誰是傻子。”
說完,他沖白墮一挑眉:“您去猜?!?br/> 兩邊都志在必得地等著,白墮無法,他瞥了一眼自己右手邊的桌子,那上面放著一杯已經(jīng)冷了的茶。
他傾身,食指劃過茶湯,接著托起少女的手,在她的掌心工整地寫下了一個“紓”字。
行云流水、不見半分猶豫。
少女滿目訝異:“你怎么……”
既然是溫慎的妹妹,那必然就是泰永德唯一的小姐——溫紓。
白墮沒給她問話的機(jī)會,而是拽出方才的錢袋,從里面拿出一塊鷹洋來,再把剩下的還給少女。
“多謝您的賞?!闭f完,他拉著鈴鐺,逃似的溜了。
鈴鐺極為不滿,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您為什么要還回去?。磕切┒寄弥?,夠咱們吃上兩個月的了!”
“人家那是好心,找了個借口接濟(jì)咱們,咱們不能拿人當(dāng)冤大頭使。”白墮回身,見鈴鐺還光著腳,就說:“走,哥哥帶你買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