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在大學那段出游的經歷是懷歆之前不知道的。剛剛電影放映之中,他不過寥寥數言,就讓她想象出了當時的具象畫面。
一定是很快樂的時光。
這么想著,就更加充滿了解他的欲望。
懷歆抿了口酒,還沒醒好,微澀:“其實我挺喜歡這個電影的?!?br/>
那頭傳來玻璃杯低脆的響聲,郁承道:“我也是?!?br/>
他稍頓一瞬:“你喜歡這部片子的什么?”
“溫暖?!?br/>
托尼和唐惺惺相惜的友誼,托尼和妻子之間風雨無阻書信往來的愛情,他臨睡前虔誠親吻妻子照片的神情,還有圣誕夜的時候家人們互相調侃嫌棄對方又緊緊地挨坐在一起時的情景。
無一不令她動容。
“就覺得……很想擁有tony回家時那一盞燈光。”
懷歆問:“那你呢?喜歡什么?”
他沉默幾秒,笑答:“孤獨?!?br/>
懷歆垂斂眼睫,與他道碰杯。酒液順著流下喉管,暖而苦澀。
她溫軟而無害地小聲征詢:“介意和我多說一點么。”
片晌,郁承低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好?!?br/>
“……”
郁承的這一段故事是講給lisa的,她此前并沒有聽過。
他是高中去的美國。那時候的決定倉促突然,甚至沒來得及和這邊的同學朋友好好告別。這是一個完全陌生嶄新的地方,只能自己一步步慢慢摸索。
郁承適應得其實很快,英語也學得不錯,很快就融入了新生活。課表安排地滿滿當當,加入了學校的運動隊,每周末要出去騎馬和爬山,也認識了很多朋友。
“但是我一直都知道,這個時機挺不上不下的?!?br/>
他像是輕嘆一聲:“哪怕英文說得再流利,也不會真的和他們毫無隔閡。”他是一個外來者。
“同理,無論怎么努力維系和國內舊友的關系,有些人也仍舊會慢慢淡出視野?!?br/>
或者說是,他淡出了他們的視野。不再被他們記起。
雖然郁承沒說他為什么要出國,但懷歆卻想到——
十六歲,正是世界觀逐日更迭的年紀,他卻被迫切斷原有的社會聯(lián)系,強迫自己適應新的環(huán)境。
如果用唐的話來講,他不夠asian,也不夠american。他不知道自己的定位應該在哪里,身份認知是混淆的。
其實懷歆能從郁承的語氣中隱約察覺,他一直都是想回來的,但是很多事情遠比這個初衷復雜。
一時之間兩人誰都沒有講話,聽筒中寂靜無聲。
懷歆聽到他在那頭低緩地吐息,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開了口,情緒不太分明,只是嗓音很輕:“但我對于‘家’的概念卻是唯一的?!?br/>
“……”
懷歆覺得心口微癢。下意識蜷起手指。
“是嗎?那挺好的。”她低下頭,也輕輕一笑。
電影的余韻只延續(xù)了十幾分鐘,兩人越聊越感覺從那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他們彼此實在太不了解,懷歆連問個問題都覺得束手束腳。
工作上的她了解很多他的真實信息,但作為“l(fā)isa”卻無法省略掉一點一點深入探尋的步驟。
懷歆又想起郁承之前說的美國自駕游的經歷,循循地道:“哎,你在東部還是西部讀的大學???”
“東部?!?br/>
她問一他就答一,從來都不給多余的信息。害,這男人。
懷歆無聲笑嘆,索性也就直白問了:“……普林斯頓?”
“不是?!?br/>
“mit?”
“也不是?!?br/>
“哈佛?”
郁承語氣似是有些好笑:“東部大學那么多,你只挑名校猜嗎?”
懷歆彎著眼,說:“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象不出你這樣的談吐學識還能去哪里。”
男人在那頭輕輕笑了下,磁性的音質像投入湖面的小石,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他嗓音低醇:“一直都是你在問我,是不是有點不太公平?”
“那……”懷歆眸光一轉,“想不想玩點好玩的?”
“什么?”
“我們互相問對方問題,一方可以一直問另外一方直到不愿意回答為止,而后順序調換。”
一個有關于博弈的游戲——試探對方的心理防御界線在哪里,以及了解彼此的意愿。
郁承又笑了,慢條斯理地:“好啊?!?br/>
懷歆眨了眨眼:“在開始之前,你先告訴我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br/>
“嗯。”他說,“你最后一次猜對了?!?br/>
“……”
屁的對咧,你mba才是哈佛好不好。又糊弄網友。
懷歆低下眸,似笑非笑地勾唇,軟著聲:“那哥哥很厲害哦?!?br/>
那頭安靜須臾,懷歆無聲地吐了下舌頭,很自然地帶過:“這次你先來問問題好了,免得待會兒又說我不公平。”
郁承終于出聲:“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