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他們一路走過來,沿途都是無驚無險,偶爾有個把宵小尾隨,鄧甄隨便點(diǎn)一兩個弟子也就料理了。誰知靠近了岳陽,強(qiáng)盜們的膽子反而越發(fā)肥了。
這伙人好像一群百無聊賴的蒼蠅,聞著點(diǎn)味就能叮上來——榨干的村寨是沒有油水了,但王老夫人他們一行的車馬卻依然十分惹眼。
里正娘子隨手撿起一根禿毛的掃把橫在身前,她常年辛勞,想必挑水打柴、種地趕畜的內(nèi)外活計全都一把抓,久而久之,磨礪得很是粗壯潑辣,見那兩個蒙面劫匪,她情知躲不過去,也不肯示弱乞憐,“呸”了一口怒道:“就是剃羊毛、割野菜,也沒有見天來的,你們?nèi)艘矚⒘?,錢也拿了,還他娘的想怎么樣?”
周翡伸出去要拉她的手停在半空,眨巴了兩下眼,總覺得這跟她想像得有點(diǎn)不一樣。
那蒙面的強(qiáng)盜低笑了一聲,刻意壓著嗓子道:“割禿了一茬舊的,這不是又來一茬新的,這位娘子啊,你別欺負(fù)哥哥不識貨,后院停的那些馬匹匹膘肥體壯,比你金貴。今夜看來是吉星高照,合該我們發(fā)財,此事要給你們村記一功,日后再能將那些不長眼的過路羊誆來幾群,咱們兄弟吃肉,也能管得了你們喝湯!”
里正娘子聽他三言兩語,居然把一干村民誣陷成與他們同流合污,頓時大怒,將腰一叉,她拿出了一身絕技,信口罵了個天昏地暗……以周翡初出茅廬的修為,堪堪也就能連蒙帶猜地聽懂一小半。
那蒙面強(qiáng)盜豈能容她這樣放肆,其中一個提刀便要上前,就在這時,一條大黃狗猝不及防地從墻頭上撲了下來,直撲向他的咽喉,也不知它什么時候潛伏在那的,一縱一撲,堪稱狗中之王。
那蒙面人反應(yīng)卻奇快,電光石火間腳下一滑,來往已在兩尺之外。大黃狗一下?lián)淞藗€空,被那人一腳掃了出去。
村里窮,狗王也得跟著一天三頓地喝野菜粥,好威風(fēng)的一條大狗,活活瘦成了一把排骨,它哀叫一聲飛了出去,另一蒙面人手中寒光一閃,抽出一把劍來,當(dāng)場便要將那狗頭斬下來。
周翡一把抄起屋里的破碗擲了出去,裂口的破碗橫著撞上了蒙面人的長劍,長劍猛烈的一哆嗦,頓時走偏,破碗“嗆啷”一下落在,地上晃悠幾下,愣是沒碎。
隨即,她一探身摸到枕側(cè)藏在包裹里的長刀,邁步從屋里出來:“夜里打劫還蒙面,好像你們真要臉?biāo)频?,脫褲子放屁么??br/>
周翡身上還裹著里正娘子胡亂蓋的舊衣服,貼近了聞有股餿味,一張臉藏在陰影里看不見,下面卻露出一角裙子。
拿劍的蒙面人瞇了一下眼,不用細(xì)看也知道這姑娘肯定年紀(jì)不大,他似乎含著譏誚在周翡手中的長刀上掃了一圈,見那刀平平無奇,還頗新,便沒將她放在眼里,只是低聲笑道:“哦?有點(diǎn)功夫?”
周翡冷笑了一聲,一句“宰了你燉湯是足夠了”剛要掠過舌尖,一只雞爪似的手便死死地按住了她。
王老夫人扶著門框從屋里出來,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丫頭啊,人在外面,頭一件事,就是得學(xué)會和氣,你得講道理、守規(guī)矩,不要動不動熱血上頭,惹起禍端來?!?br/>
周翡滿腹脫口而出的火氣,被她一下按了回去,噎得差點(diǎn)咽氣。
王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翡這才勉強(qiáng)想起李瑾容臨走時候的吩咐,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甘不愿道:“是?!?br/>
王老夫人扶著她的手,拐杖敲敲打打地走到門口,邁門檻就邁了半天。然而那兩個蒙面人對視一眼,反而有些戒備她。
這時,四下傳來兵戈交疊與喊殺聲,大概是鄧甄等人已經(jīng)與趁夜偷襲的這貨強(qiáng)盜們動上了手。
王老夫人側(cè)耳聽了聽,吃力地提著衣擺從臺階上下來,客客氣氣地說道:“二位俠士,我一個老太婆,家里無官無爵,又沒房沒地,不過帶著幾個子侄回鄉(xiāng)等死,實在不是什么富貴人家,諸位權(quán)當(dāng)是行行好,日做一善吧。不如這樣,我身上有幾件金器,尚且值些銀兩,跟著我入土也是可惜,二位俠士且拿去,當(dāng)個酒錢也好?!?br/>
周翡:“……”
她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然而王老夫人已經(jīng)哆哆嗦嗦地把頭上的金釵摘下來了,塞到她手里道:“丫頭,拿去給人家。”
周翡直挺挺地戳在那,一動不動。
王老夫人見支使不動她,便嘆了口氣,又回身遞給里正娘子,絮絮叨叨地說道:“寵壞了,女娃子嬌氣得很,叫我寵壞了?!?br/>
老夫人的金釵在里正娘子手中一閃,周翡眉頭倏地一皺,她注意到那釵尾上刻著一節(jié)竹子,心里瞬間明白過來——王老夫人懷疑這幾個蒙面強(qiáng)盜和霍家堡有關(guān)系,用這隱晦的法子自報家門,想讓他們心照不宣地退去。
可是明白歸明白,周翡心里一時更不舒服了。四十八寨奉旨落草,尚且沒干過劫掠百姓的事,霍家堡這武林正統(tǒng)倒是好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