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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第一十四章

40.遠(yuǎn)客
  
  向北走出街口,是河,管家在河上架起了一座漂亮的木橋。橋的另一頭,正對著我那個開放的院落。管家等在橋頭,說:“猜猜誰和我們一起吃晚飯?!?br/>  
  我猜不出來。管家笑笑,領(lǐng)著我們向著餐室走去。桑吉卓瑪穿著光鮮的衣服站在門口,迎接我們。我說:“好嘛,我沒當(dāng)上土司,你倒升官了?!?br/>  
  她一撩衣裙就要給我下跪,我把她扶住了。我說:“管家叫我猜猜誰來和我們吃晚飯?!?br/>  
  她笑了,對著我的耳朵說:“少爺,不要理他,猜不出來不是傻子,猜出來了也不是聰明人。”
  
  天哪,是麥其家的老朋友,黃初民特派員站在了我面前!
  
  他還是那么干瘦的一張臉,上面飄著一綹可憐巴巴的焦黃胡子,變化是那對小眼睛比過去安定多了。我對這位遠(yuǎn)客說:“你的眼睛不像過去那么勞累了。”
  
  他的回答很直率:“因?yàn)椴惶鎰e人盤算什么了?!?br/>  
  我問他那個姜團(tuán)長怎么樣了。他告訴我,姜團(tuán)長到很遠(yuǎn)的地方,跟紅色漢人打仗,在一條河里淹死了。
  
  “他沒有發(fā)臭吧?”
  
  黃初民睜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我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可能他終于明白是在跟一個傻子說話,便笑了,說:“戰(zhàn)場上,又是熱天,總是要發(fā)臭的。人死了,就是一身肉,跟狗啊牛啊沒什么不同?!?br/>  
  大家這才分賓主坐了。
  
  我坐在上首拍拍手,卓瑪又在門口對外面拍拍手,侍女們魚貫而入。
  
  我們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長方形朱紅木盤,上面用金粉描出據(jù)說是印度地方的形狀奇異的果子和碩大的花朵。木盤里擺的是漢地瓷器和我們自己打造的銀具。酒杯則是來自錫蘭的血紅的瑪瑙。酒過三杯,我才開口問黃初民這次帶來了什么。多年以前,他給麥其家?guī)砹爽F(xiàn)代化的槍炮和鴉片。有史以來,漢人來到我們地方,不帶來什么就要帶走什么。
  
  黃初民說:“我就帶來了我自己,我是投奔少爺來了?!彼艿凰f,自己在原來的地方呆不下去了。我問他是不是紅色漢人。他搖搖頭,后來又接著說:“算是紅色漢人的親戚吧?!?br/>  
  我說:“漢人都是一個樣子的,我可分不出來哪些是紅色,哪些是白色?!?br/>  
  黃初民說:“那是漢人自己的事情?!?br/>  
  我說:“這里會有你一間房子。”
  
  他拍拍自己的腦袋,小眼睛的的發(fā)光,說:“也許這里面有些東西少爺會有用處。”
  
  我說:“我不喜歡通過中間人說話?!?br/>  
  他說:“今天我就開始學(xué)習(xí)你們的語言。最多半年,我們說話,就可以不通過翻譯了?!?br/>  
  “姑娘怎么辦,我不打算給你姑娘?!?br/>  
  “我老了?!?br/>  
  “不準(zhǔn)你寫詩?!?br/>  
  “我不用裝模作樣了?!?br/>  
  “我就是不喜歡你過去那種樣子,我要每月給你一百兩銀子。”
  
  這回該他顯示一下自己了,他說:“我不要你的銀子,我老了,但我找得到自己花的銀子。”
  
  就這樣,黃初民在我這里住下了。我沒有問他為什么不去投奔麥其土司,而來找我。我想這是一個比較難于回答的問題。我不想叫人回答不好回答的問題,所以沒有問他。這天,我到仇人店里正喝著,店主突然告訴我,昨天晚上,他的弟弟回來了一趟。我問那殺手在哪里。店主看著我,研究我臉上的表情。而我知道,他弟弟就在這屋子里,只要一掀通向里屋的簾子,肯定會看到他正對著一碗酒,坐在小小的窗戶下面。我說:“還是離開的好,不然,規(guī)矩在那里,我也不會違反。”
  
  他說:“弟弟放過你一次,你也放他一次?!?br/>  
  他是在誘使我服從不同的規(guī)則。當(dāng)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就會發(fā)現(xiàn),人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下一大堆規(guī)則。有時,這些規(guī)則是束縛,有時,卻又是武器,就像復(fù)仇的規(guī)則。麥其土司利用了他們的父親,又殺了他們的父親,他們復(fù)仇天經(jīng)地義,是規(guī)則規(guī)定了的。店主的兄弟不在河邊上殺我,因?yàn)槲也皇躯溒渫了?。殺我他就違反了復(fù)仇的規(guī)則,必將受到天下人的嘲笑。
  
  我說:“他不殺我,是不該殺我?,F(xiàn)在,我要?dú)⑺驗(yàn)樗麣⒘宋腋绺?,要是我看見了他,而不殺死他,天下人就要笑話我了?!?br/>  
  店主提醒說,我該感謝他弟弟,給了我將來當(dāng)土司的機(jī)會。
  
  我提醒他,他們可不是為了讓我當(dāng)上土司才殺人的。我說:“我不知道你怎么樣,你的弟弟可是個膽小的殺手,我不想看見他?!?br/>  
  里屋的窗子響了,然后,是一串馬蹄聲響到了天邊。店主說:“他走了。我在這里壘了個窩,干完那件非干不可的事,我們就有個窩了。是少爺你逼得他無家可歸。”
  
  我笑了:“這樣才合規(guī)矩?!?br/>  
  店主說:“我和大家一樣,以為你是個不依規(guī)矩的人,我們錯了。”
  
  我們兩個坐在桌前,桌面上,帶刀的食客們刻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神秘的符號和咒語,手,鳥兒,銀元上的人頭,甚至還有一個嘴唇一樣的東西。我說那是女陰,店主一定說是傷口。他其實(shí)是說我使他受了傷害。他第三次說那是傷口,我的拳頭便落在了他臉上。
  
  他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沾滿了塵土,眼睛里竄出了火苗。
  
  這時,黃初民進(jìn)來了,大模大樣地一坐,便叫人上酒,表示要把帶來的幾個貼身保鏢交給我,編入隊(duì)伍里。
  
  “我不要你任何東西?!?br/>  
  “難道,在這里我還要為自己的安全操心嗎?”
  
  看看吧,黃初民才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他落到了眼下這地步,便把自己的命運(yùn)完完全全地交到了我手上。他是明白人,曉得真要有人對他下手,幾個保鏢是無濟(jì)干事的。他把保鏢交出來,就不必為自己操心了。該為他操心的,就變成了我。他唯一的損失是走到什么地方,就不像有保鏢那么威風(fēng)了。但只要不必時刻去看身后,睡覺時不必豎著一只耳朵,那點(diǎn)損失又算得上什么。他喝了一碗酒,咧開嘴笑了,幾滴酒沾在黃焦焦的胡子上面。我叫他想喝酒時就上這個酒店里來。他問我是不g就此失去了自由,連喝酒都要在固定的地方。我告訴他,到這個店里喝酒他不必付帳。他問我是不是免去了這個店主的稅。店主說:“不,我記下,少爺付帳?!?br/>  
  黃初民問:“你是他的朋友嗎?少爺有些奇怪的朋友。”
  
  店主說:“我也不知道,我想因?yàn)槲业牡艿苁莻€殺手。”
  
  黃初民立即叫酒嗆住了,那張黃色的臉也改變了顏色。
  
  我?guī)е叱龅觊T時,他的腳步像是喝醉了一樣踉踉蹌蹌。我告訴他,這個殺手是專報(bào)家仇的那種,他才放心了。我倒是覺得酒有些上頭,在橋上,吹了些河風(fēng),酒勁更上來了。
  
  黃初民叫我扶住他的肩頭。他問我:“他弟弟真是一個殺手嗎?”
  
  我說:“這個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他想了想,說:“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這樣吧,我就當(dāng)你的師爺吧?!彼昧藘蓚€漢字:師爺。我的傻子腦袋里正有蜂群在嗡嗡歌唱,問他:“那我是什么人?”
  
  他想了想,大聲地對著我的耳朵喊:“現(xiàn)在你什么人都不是,但卻可能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一種人!”
  
  是的,要是你是一個土司的兒子,而又不是土司繼承人的話,就什么都不是。哥哥死后,父親并沒有表示要我做繼承人。我岳母又寫了信來,叫我不必去看她。她說,麥其土司遭到了那么傷心的事情,她不能把麥其土司最后一個兒子搶來做自己的繼承人。但管家對我暗示,有一天,我可以同時是兩個土司。黃師爺把這意思十分明確地告訴了我。
  
  當(dāng)然,他們都告訴我,這一切要耐心地等待。
  
  好吧,我說,我們就等著吧,我不著急。
  
  這樣,春花秋月,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管家和師爺兩個人管理著生意和市場,兩個小廝還有桑吉卓瑪辦些雜事。這樣過了幾年,麥其家的傻子少爺已經(jīng)是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人了。管家捧著賬本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問:“甚至比過了我的父親?”
  
  “超過了?!彼f,“少爺知道,鴉片早就不值錢了。但我們市場上的生意好像剛剛開始?!?br/>  
  這天,我?guī)е却蝰R出去,路上,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氐竭吔缟虾螅龥]有再去找別的男人。我覺得這樣很不錯。她問:“你真是土司里最富有的人了嗎?”
  
  我說:“是的?!?br/>  
  她說:“我不相信,看看跟在你后邊的是些什么人吧?!?br/>  
  我看了看,是我那些最親近的人們跟在后面。塔娜對著天空說:“天老爺,看看你把這個世界交到了些什么樣的人手上吧?!蔽抑溃歉吲d才這樣說的。
  
  是的,看看吧,我的管家是跛子,師爺是個胡子焦黃的老頭,兩個小廝可能是跟我太久的緣故吧,一大一小兩張臉對著什么東西都只有一種表情,爾依臉上的表情是羞怯,索郎澤郎的表情是兇狠。索郎澤郎已經(jīng)是專管收稅的家丁頭目了,他很喜歡專門為收稅的家丁特制的衣服。卓瑪現(xiàn)在是所有侍女和廚娘的領(lǐng)班,她發(fā)胖了,對這個年紀(jì)的女人來說,男人已經(jīng)不是十分重要了,所以,她已經(jīng)開始忘記銀匠了,她好像也忘記給我當(dāng)侍女的時光了。
  
  塔娜問我:“桑吉卓瑪怎么不懷孩子呢?跟過你,跟過銀匠,又跟了管家?!?br/>  
  她問了個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于是,我用她的問題問她,問她怎么不給我生個孩子。
  
  塔娜的回答是,她還不知道值不值得為我生孩子,她說:“要是你真是個傻子怎么辦,叫我也生個傻子?”
  
  我美麗的妻子還沒有肯定丈夫是傻子,我想。
  
  我對她說:“我是個傻子,你的肚子要一輩子空著了。”
  
  塔娜說:“等到我覺得你真是個傻子時,我要另外找一個人叫我懷個女兒。”
  
  我不相信孩子能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塔娜叫我看了些粉紅色的藥片,她說是從印度來的。印度本來就有不少神奇的東西,英國人又帶了不少神奇東西去那地方。所以,要是什么東西超過我們的理解范圍,只要說是從印度來,我們就會相信了。就是漢地傳來的罌粟,黃師爺說也是百十年前英國人從印度弄到漢地的。所以,我相信粉紅色的藥片可以叫塔娜想不要孩子就不要,想要哪個人的就要哪個人的,就像我們想吃哪個廚娘做的就吃哪個廚娘做的。我和塔娜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裸的,但我還是喜歡這份坦率和真實(shí)。我敬佩塔娜能使我們的關(guān)系處在這樣一種狀況。她有操縱這類事情的能力。她還很會挑選討論這類事情的時機(jī)。
  
  風(fēng)從背后推動著,我們騎在馬上跑了好長一段。最后,我們站在了小山崗上。面前,平曠的高原微微起伏,雄渾地展開。鷹停在很高的天上,平伸著翅膀一動不動。這時,具體的事情都變得抽象了,本來會引起刻骨銘心痛楚的事,就像一顆灼熱的子彈從皮膚上一掠而過,雖然有著致命的危險(xiǎn),但卻只燒焦了一些毫毛。我的妻子說:“看啊,我們都討論了些什么問題?。 ?br/>  
  眼前開闊的景色使我的心變得什么都能容忍了,我說:“沒有關(guān)系?!?br/>  
  塔娜笑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說:“回去后,這些話又要叫你心痛了?!?br/>  
  這個女人,她什么都知道!
  
  是的,這些話,在房子里,在夜半醒來時,就會叫我心痛。成為我心頭慢慢發(fā)作的毒藥。但現(xiàn)在,風(fēng)在天上推動著成堆成團(tuán)的白云,在地上吹拂著無邊的綠草,話語就變得無足輕重了。我們還談了很多話,都被風(fēng)吹走了,在我心里,連點(diǎn)影子都沒留下。
  
  突然,塔娜一抖疆繩,往后面跑了。這個女人是撒尿去了。索郎澤郎一抖韁繩上來,和我并排行走。這幾年,他已經(jīng)長成個脖子粗壯,喉節(jié)粗大的家伙了。他把眼睛望著別處,對我說:“總有一天,我要?dú)⒘诉@個妖精?!笔斩惾说暮稚品顾哪樋雌饋砀由畛羾?yán)肅。他說:“少爺放心,要是她真正做出**養(yǎng)的事來,我會替你殺了她?!?br/>  
  我說:“你要是殺了我妻子,我就把你殺了?!?br/>  
  他沒有說話。他對主子的話不會大認(rèn)真。索郎澤郎是個危險(xiǎn)的家伙。管家和師爺都說,這樣的人,只有遇到我這樣的主子才會受到重用。我這樣的主子是什么樣的主子?我問他們。師爺摸著焦黃的胡子,從頭到腳地看著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管家說,跟著干,心里輕松。他說,主子不是土司,所以,就不怕主子懷疑有謀反之心。
  
  塔娜回來了。
  
  這一天,我好像看見了隱約而美好的前程,帶領(lǐng)大家高舉著鞭子,催著坐騎在原野上飛奔,鳥群在馬前驚飛而起,大地起伏著,迎面撲來,每一道起伏后,都是一片叫人振奮的風(fēng)景。
  
  那天,我還收到一封從一個叫重慶的漢人地方來的信。信是叔叔寫來的。叔叔那次從印度回來,除了來為我們家那個英國窮男爵的夫人取一份嫁妝外,就是為了從漢地迎接**喇嘛回西藏的。但大師在路上便圓寂了。叔叔又回到了漢人地方。
  
  叔叔的信一式兩份,一份用藏文,一份用漢文。兩種文字說的都是一個意思。叔叔在信里說,這樣,就沒有人會把他的意思向我作錯誤的轉(zhuǎn)達(dá)了。他知道我在邊界上的巨大成功,知道我現(xiàn)在有了巨大的財(cái)力,要我借些銀子給他。因?yàn)槿毡救丝焓×耍蠹以偌右话褎?,日本人就會失?。?*大師的祈禱就要實(shí)現(xiàn)了,但大家必須都咬著牙,再加一把勁,打敗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惡魔。他說,等戰(zhàn)爭勝利,他回到印度,就用他所有的寶石償還債務(wù)。他說,那時,叔叔的一切東西都是我這侄兒的。他要修改遺書,把我們家里那個英國夫人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他在信里說,要是侄兒表示這些錢是個人對國家的貢獻(xiàn),他會十分驕做,并為麥其家感到自豪。
  
  我叫他們準(zhǔn)備馬馱運(yùn)銀子到叔叔信中說的那個叫重慶的地方。
  
  黃師爺說不用這么麻煩,要是長做生意,把銀子馱來馱去就太麻煩了,不如開一個銀號。于是,我們就開了一個銀號。黃師爺寫了一張條子,我的人拿著這張蓋了銀號紅印的紙,送到成都,說是我叔叔就可以在中國任何地方得到十萬銀元了。這是黃師爺說的。后來,叔叔來信了,他果然收到了十萬銀元。從我們的人到漢地做生意再也不用馱上大堆的銀元了。同樣,漢地的人到這里來,也不用帶著大堆銀元,只帶上一張和我們的銀號往來的銀號的紙條就行了。黃師爺當(dāng)起了銀號老板。
  
  書記官說這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我問:“沒有過的事情就都有意義嗎?”
  
  “有意義的事情它自會有意義。”
  
  “你這些話對我的腦子沒有意義?!?br/>  
  我的書記官笑了。這些年來,他的性格越來越平和了,他只管把巴看到的事情記下來。
  
  沒事時,就在面前擺一碗摻了蜂蜜的酒,坐在陽光里慢慢品嘗。后來,我們在院里栽的一些白楊樹長大了,他的座位就從門廊里,移到了大片白楊樹的蔭涼下。
  
  他就坐在樹下,說:“少爺,這日子過得慢!”
  
  我說:“是啊,日子真是過得緩慢?!?br/>  
  我的感慨叫管家聽見了,他說:“少爺說的是什么話呀,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比過去快多了!發(fā)生了那么多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放在過去,起碼要五百年時間,知道嗎?我的少爺,五百年時間興許也不夠,可你還說時間過得慢?!?br/>  
  書記官同意管家的說法。
  
  我無話可說,也無事可干,便上街到酒館里喝酒。
  
  店主跟我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了,可是,迄今為止,我連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曾對他說我們的關(guān)系不像世仇。店主說,他們兄弟的世仇是麥其土司,而不是在邊界上做生意,在市場上收稅,開銀號的少爺。我說:“總有一天我會當(dāng)上土司?!?br/>  
  他笑笑:“那時,你才是我們的世仇,但那還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br/>  
  生活在這里的人,總愛把即將發(fā)生的事情看得十分遙遠(yuǎn)。我問他有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越來越炔了。
  
  店主笑了:“瞧,時間,少爺關(guān)心起時間來了?!彼f這話時,確實(shí)用了嘲笑的口吻。
  
  我當(dāng)然要把酒潑在他臉上。店主坐下來,發(fā)了一陣呆,想說什么,欲言又止,好像腦袋有了毛病、妨礙他表達(dá)。最后,他把臉上的酒擦干凈,說:“是的,時間比以前快了,好像誰用鞭子在抽它?!?br/>  
  41.快與慢
  
  邊界上的日子十分悠閑。
  
  這么些年來,我一直住在同一個房間。每天早上醒來,看見的都是同一個天花板,就是不睜開眼睛看,上面的每一條木紋都清晰地映現(xiàn)在眼前。窗外,大地上永遠(yuǎn)是那幾道起伏的線條。上千個日出,上千個日落,每天,我都在同一個窗**進(jìn)的亮光里醒來,那兩個長期存在的問題再也不來打攪我了。
  
  我記不清這事發(fā)生在兩年還是三年前。
  
  那天早晨,塔娜一只手支在枕頭上,用探究的目光望著我??匆娢倚褋?,她更低地俯下身子,把探究的目光對著我的眼睛。她的乳峰蹭在我臉上,女人的濃烈氣息撲鼻而來。她還在望我的眼睛,好像能從那里望見我身體內(nèi)部。而我只感到她肉體散發(fā)的氣息。她跟我在一個床上睡了這么多年,我還從來沒有意識到在清晨,當(dāng)晨光透過窗子落在床上時,她的身上會有如此動人的氣息。她的身子上不用香料味道也很好聞。平常,她用很多香料,我還以為她身上也像別的女人,臭烘烘的。
  
  塔娜身上的氣味使人頭昏腦脹,我像突然給人卡住了脖子似地喘起了粗氣。塔娜笑了,她的臉上浮起了紅云,一只手蛇一樣從我胸口上滑下去,滑過肚子,握住了我堅(jiān)挺而灼熱的小弟。我想,小弟弟把她手燙了,她打了個抖,說:“呵!”跟著,她的身子也變得滾燙了。塔娜是個很好的騎手。上馬一樣輕捷地翻到我身上。她像騎在馬上飛奔一樣起伏著身子,帶著我一直奔向遙遠(yuǎn)的天邊。
  
  我不知道眼前掠過了些什么,是些實(shí)在的景物還是只是些彩色的泡泡。我聽見自己發(fā)出了一匹烈馬的聲音。
  
  騎手也在馬背上大叫。
  
  最后,騎手和馬都跌倒了。汗水把我們沾在一起,后來,汗水干了。幾只蜜蜂從外面撞擊著窗玻璃,叮叮作響。
  
  塔娜把嘴唇貼在我臉上說:“我們都忘了你的問題了?!?br/>  
  我說:“我知道我在哪里,我也知道自己是誰?!?br/>  
  塔娜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臉和**在早晨閃著動人的光芒。她大聲問:“知道自己是誰?”
  
  我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毯上,大聲回答了。
  
  “你在哪里?”
  
  “在等著當(dāng)土司的地方!”
  
  塔娜頂著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兩個人赤條條地在地毯上抱著又躺了半天。就是這天早上,她保證再不吃不懷孩子的藥了。我問她,要是我真是傻子怎么辦。我是真心問的。她說:“不怕,天下沒有等著當(dāng)兩個土司的傻子?!?br/>  
  我向來把身邊的人看得比自己聰明,更不要說美麗的塔娜。如果聰明是對一個人最高的肯定,我可以毫不猶豫宣布她為天下最聰明的人。但我要說的并不是這個,并不是時間緩慢流淌時,一對夫妻一次特別美好的性事。雖然我鼻子里又滿是女人身子的撩人的氣息,但我還是要說,雖然要我立即從要說的事情本身說起是困難的。打個比方吧,我在湖邊看過天鵝起飛,它們的目的是飛起來,飛到高高的天上,卻要先拖著笨重得叫人擔(dān)心的身子在水上拼命拍打翅膀,拼命用腳掌劃著水奔跑,最后,才能飛上天空。
  
  我要說的是,有一天,我開始注意到這片土地上時間流逝得多么緩慢。
  
  我愿意和人討論我注意到的問題,也許是由于我不容易注意到什么問題才產(chǎn)生這樣的欲望。書記官和黃師爺,還有跛子管家都是討論問題的好對手。書記官則要更勝一籌。也就是這時,時間開始加速了。討論的結(jié)果,我比較同意書記官的看法。他認(rèn)為時間加快,并不是太陽加快了在天上的步伐,要是用日出日落來衡定時間的話,它永遠(yuǎn)是不變的。而用事情來衡量,時間的速度就不一樣了。書記官說,事情發(fā)生得越多,時間就過得越快。時間一加快,叫人像是騎在快馬背上,有些頭暈涂眩。我是從麥其家種鴉片那年開始懂事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于超越常規(guī)地不斷發(fā)生些離奇的事情。哥哥死后這些年,我除了在邊界上收稅,設(shè)立銀號之外,土司們的土地上可以說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經(jīng)過種植鴉片的瘋狂和歷史上時間最長、范圍最廣的饑荒后,這片土地在長久的緊張后,又像產(chǎn)后的婦人一樣松弛下來,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去了。土司們像冬眠的熊,躲在各自的官寨里,再也不出來拋頭露面了。
  
  可是在邊界上,那么多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土司前來看我。想來,這里有很多東西值得他們學(xué)習(xí),但他們害怕,因?yàn)閷W(xué)著麥其土司種鴉片吃了大虧,度過饑荒以后,他們都躲著,再不肯來和我們會面了。
  
  但這沒有什么了不起,手下人向我指出一個光明的前途:總有一天,我會同時成為麥其土司和茸貢土司。他們說,是我自己用智慧把茸貢土司唯一的女兒娶到了手上,我的運(yùn)氣又使殺手殺死了哥哥。最使我高興的是,叔叔常常給我來信。而我總是通過銀號,給他寄去一張又一張銀票。
  
  叔叔給我寄來過兩張照片。
  
  一張是和已故的**大師在一起。一張是收到我第一張銀票時寄來的,他和一些白色漢人的將軍在一起。他們站在一大片不長草的平地上,背后停著一些很大的東西。黃師爺告訴我說,那就是飛機(jī),鐵鳥,可以從天上向著人們的頭頂開槍打炮。我問黃師爺十萬銀票可以買多少飛機(jī)。黃師爺說,一只翅膀吧。我立即叫他又匯了十萬,我喜歡在中國的天上有我兩只鐵翅膀。叔叔在信里說,中國的皇帝曾是我們的皇帝,現(xiàn)在,中國的**也是我們的**。黃師爺說,等打勝了這一仗,這個窺家又要變得強(qiáng)大了。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辦法叫叔叔也看到我。
  
  他說,買一臺照相機(jī)不就行了嗎?在等待照相機(jī)的日子,我覺得時間過得更慢了。一個白天比三個白天還長。照相機(jī)終于來了。黃師爺還弄來了一個照相師傅。這一來,日子就過得快了。我們在各種地方,各種時候,照了很多相片。大家都為此發(fā)狂。照相師傅不想在這里久呆,我叫爾依跟著他學(xué)習(xí)手藝。在我喜歡的下人里,行刑人是唯一的手藝人,他不學(xué)習(xí)照相,誰又學(xué)習(xí)照相呢?書記官也對我提出了這個要求,但我沒有同意。也說,這也是歷史。我不同意。那不過是一門手藝,用痘著動他拿筆的手。
  
  說一件好笑的事吧。
  
  有一天,爾依怪叫著從照相師傅的黑屋子里跑出來,一張臉給恐懼扭歪了。
  
  索郎澤郎問,是不是師傅要他的熱屁股。照相師傅從來不打女人的主意,所以,有人說,他可能是個喜歡男人的家伙。爾依不知為什么,總?cè)窍矚g男人的男人喜歡。遇到這種人,就是女人遇到不愿意的男人也不會叫出他那樣使人難受的聲音。但這天,他并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從屋子里沖出來,說:“鬼,鬼,從師傅泡在水里的紙上出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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