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人的逃亡隊伍擠成一團(tuán),在風(fēng)雪之中艱難地前行。隊伍寂廖無聲,便連娃娃們的哭聲也聽不到了,所有人都機(jī)械地挪動著麻木的雙腿跟隨著身前的人前進(jìn)。
哪里才是他們此行的盡頭?
沒有人知道。
他們只知道,在他們的身后,應(yīng)該是有官兵在追逐著的,遠(yuǎn)離那些兇神惡煞的人,是他們下意識的反應(yīng)。
七八個漢子走在最前面,用自己的身體在積雪之中趟出道來,讓后面的人能夠省下一些力氣,此刻的他們,在兩山之間的一道峽谷之中穿行,風(fēng)從山坡之上吹來,也將坡上的積雪吹到了峽谷之中,使得峽谷之中的積雪特別的深,趟路的漢子走不了多遠(yuǎn),便會精疲力竭,只能另換一批人上來。
“長富,距離雞公嶺還有多遠(yuǎn)?”陳長平看著剛剛從前面趟路的隊伍之中被換下來的陳長富,問道。
陳長富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臉上淌著汗,一雙腿卻幾乎沒有了知覺,他的老婆正拿了一塊破布站在他身后將手臂探進(jìn)他的后背里使勁地擦試著,最后又從隨身的包袱里找了一件破爛褂子塞了進(jìn)去。
別看這個時候陳長富滿身大汗,可也正是最容易得傷風(fēng)的時候。如果在家也還罷了,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病了那就等于在閻羅王哪里預(yù)約了一個位置。
“大哥,按照我們現(xiàn)在的速度,大概今天天黑的時候,我們就能趕到了?!贝瓌蛄藲猓愰L富直起身子,從老婆手里搶過那塊黑啦巴唧的破布,在臉上胡亂揩拭了幾把。
先前不覺得冷,這個時候一歇下來,冷風(fēng)一吹,頓時便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
雞公嶺已經(jīng)在武邑境內(nèi),也是陳長平陳長富一行人的終點,那座山上,洞穴密布,最深的幾乎探不到底,是陳長富在一次打獵的時候無意之中發(fā)現(xiàn)的,對于他們這一行人來說,現(xiàn)在倒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至少可以避避風(fēng)雪。有了落腳的地方,沒有雨雪的侵襲,深處山中,找到取暖的柴禾也簡單,接下來,也就是怎么為這些人尋到度命的糧食了。
“我們帶著的糧食,還能堅持三天?!标愰L平壓低了聲音,憂慮地道:“三天之內(nèi),我們必須找到糧食?!?br/> 環(huán)視四周,除了一片白茫茫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整個大青山一片死寂,連雀鳥也看不到一只。如果是其它季節(jié),總是能尋覓到一些吃食,可是現(xiàn)在,除了冰冷的雪,他們什么也找不到。
“安頓下他們之后,我們就下山?!标愰L富道:“武邑那邊,靠著大青山,有一個很大的村子,我以前從哪里走過一次,很富庶,而且哪里還有一個好大的莊子,一看就是一個有錢人家,搶了他們,至少這個冬天,我們就能安然度過了。雞公嶺山上有洞穴可以棲身,山下有活水,還有大片平地,翻春過后,我們可以開荒,日子總會好起來的?!?br/> 陳長平點了點頭,也只有這樣了。
兩人低低地商議著,身邊的人群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聲,轉(zhuǎn)頭望去,卻見雪地之上,一個老人已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這樣的情景,一路之上他們早已經(jīng)是見得多了,也早就麻木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回過頭來,任由那邊的人群,將這個死者剝得精光,將從其身上剝下來的不多的衣裳,裹在了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半大小孩子的身上,隊伍之中傳來低低的啜泣之聲,大概是這個死去的人的親人吧,但也就那么哀號了幾聲,便又沉默了下來,現(xiàn)在,哪怕就算是哭泣,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負(fù)擔(dān)。
死亡,于他們而言,或者更像是一種解脫。
“大家加把勁,翻過了前面那道梁子,我們就能看到雞公嶺了?!标愰L平站在隊伍的旁邊,給大家大聲地打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