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集下過一場雨,積攢落葉的屋檐還掛著雨滴搖搖欲墜的落去人的肩頭,耿青拿著石塊走上青石板鋪砌的臺階,對面的鐵匠鋪里叮叮當當打鐵聲停下來,三大五粗的鐵匠懸著鐵錘,眼神兇悍,見四人穿著也不像是來光顧生意,可上門了,他也不愿為難,抓過毛巾擦了一擦汗,露出些許笑容。
“拿過來吧!
“路上撿的,勞煩了,還不知師傅貴姓?”耿青跟著笑了一下,禮貌的拱了拱手,便將那石塊遞去對方,那手掌寬厚滿是老繭,看起來有些嚇人,大春三人似乎怕他,就在街邊站著不敢上去。
“我姓王。”
鐵匠約四十多歲,頗為老道的拿著石塊翻看一陣,走去木頭樁子撐起的鐵砧,一錘下去,將石塊砸的碎裂,掃進手里使勁吹了一口氣,將細碎的殘渣吹拂開,這才用手指來回捻著大小不一的黑色顆粒,沉吟了片刻,“是鐵礦石,可惜不純,跟衙門那邊販來的,差別太大,你這值不得幾個錢!
“原來如此,一看師傅便是那種精工巧匠,說的話就是讓人信服!惫⑶嘈χ笆值乐x,至于這礦石,純不純其實不重要,反正他又不販賣,古代私自販鐵鹽的下場,還是多少清楚一些的。
話語頓了頓,正說話間,耿青余光隱約瞥到有視線看來,微微側(cè)臉,眸子斜去眼角,店外一頭的街上,幾道身影站在街沿。
鉛青的天色,那幾人披著蓑衣,身材算不得高大,服飾普通,跟一般百姓沒什么區(qū)別,或蹲或站與同伴聊天的架勢,卻不時往鐵匠鋪瞄。
‘這幾人打扮,應(yīng)該是雨還未停前,就在外面了!
耿青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臉上仍帶著笑容與對面的鐵匠的說話,接著問道:“不知鋪里可有打好的鉚釘要賣?”
那鐵匠也是豪爽的漢子,將錘放下,偏頭叫了后堂的婆娘拿了一個小麻袋出來,頓去鐵砧,他朝里抓上一把,在手里掂掂。
“五十文一捧,約三十枚,多了少了自算!
“也成,就按你說的來!惫⑶嘁膊粏,讓鐵匠的婆娘尋了麻布兜起來,便回頭朝還在街邊的大春三人喚了一聲,讓他仨進來將東西收好。
鐵匠見買賣成了,笑呵呵的又去拿錘子,“東西你也滿意了,是不是該......”
“先不急,我再看看其他!
耿青咳了兩聲,讓大春三人別出去,他負起雙手越過鐵匠在鋪里走動,叮叮當當敲擊聲里,那鐵匠以為還要挑些東西,笑呵呵點下頭,指著墻上掛著還未開鋒的農(nóng)具,“那你隨便看,瞧上了什么,再跟我說話!
鋪里除了一個鍛鐵的爐子、鐵砧,便是墻上鐵匠指的這些,耿青看了一遍,瞥了眼外面,就不再看了,尋了鋪里一張凳子拍拍上面灰塵坐了下來,現(xiàn)在出去等于羊入虎口,干脆拉起鐵匠聊起了家常。
“師傅,你在牛家集開這鐵匠鋪有多少年頭了?”
“十幾年了!蹦沁叄蹊F匠打過鋤頭停了一下手,一邊說著,一邊用長鉗夾著露出雛形的鋤頭送去爐子里,“方圓十幾里的村寨,大多人家的農(nóng)具都是出自我手!
說起這些,鐵匠也有些自豪,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大春他們,目光又投去耿青,摸了一下嘴邊的濃須。
“這是我家祖?zhèn)鞯氖炙,丟不得,將來,還要傳給兒孫輩,遇上什么年景,都餓不死!”
“那是那是,師傅想的周全!
耿青恭維兩句,又扯了一些話,繼續(xù)說下去,絲毫不提付錢離開的事,那邊鐵匠不好趕人走,只得耐著性子與他說。
一場春雨停下,清冷濕濘的街道,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四道目光正盯著那邊乒乒乓乓的鐵匠鋪子,有些疑惑的聲音響起來。
“......都快晌午了,怎么還不出來?”
“娘的......我腿都站麻了。”
“不會從后門溜走了吧?”
“過去看看!
“干脆過去一刀結(jié)果了事!
“放屁,到時候咱們四個只能落草為寇了,還是盯著,到?jīng)]人地方再動手!”
風(fēng)吹屋檐,搖搖欲墜落下的水漬里,披著蓑衣的四道身影朝鐵匠鋪過去,此時鋪里的鐵匠看著微笑拂面的青年,已經(jīng)有種趕人的沖動。
“吃飯了。”
后堂,婦人推門過來叫他,才知已是晌午,鐵匠忍著怒氣,籍著吃飯下了逐客令。
“呵呵......跟小兄弟說話,都快忘記到晌午了,不如留下來吃飯吧!
倘若常人聽到這番客套,自然結(jié)賬告辭,然而,耿青現(xiàn)在可不敢出門,順著對方的話,點了下頭,站起身來,頗有禮貌的抱拳,“跟師傅說話就是投緣,正好趕上一頓午飯,那我們就叨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