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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肉’，這是什么意思？”東海王茫然不解，將屋子里的人挨個打量一遍，最后看著皇帝，突然明白過來，孺子背著他改變了“衣帶詔”的內(nèi)容，怒意瞬間將謹慎從心里踢了出去，猛撲過去，大聲叫道：“你敢耍我！”

????景耀年紀雖大，手腳卻很利索，急忙攔腰抱住東海王，厲聲斥道：“東海王自重，這里是皇宮！”

????東海王心中一驚，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態(tài)度立刻軟下來，“對不起，我一時……請陛下原諒……”

????韓孺子微點下頭，表示不在意。

????“這真是那張紙條嗎？”景耀還有疑惑。

????“陛下昨天留下的墨寶不少，一對字跡就知真假。”楊奉小心地將紙條收起，太后已經(jīng)相信，其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你怎么得來的？”

????“元大人主動交給我的?！睏罘钇届o地說。

????禮部尚書比預(yù)估得要“聰明”一些，景耀惱羞卻不敢成怒，面紅耳赤地說：“齋戒很快就會結(jié)束，陛下吃肉的日子多著呢，這點小事何必向外臣述說？”

????“在宮里我很難找到說話的人。”韓孺子走回**邊。

????景耀和左吉互視一眼，都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各自囁嚅幾句，齊聲告退，東海王盯著皇帝不放，直到聽見景耀的催促，才生硬地告辭。

????楊奉留在原處沒動，已經(jīng)退到門口的三個人又都停下，不想將皇帝單獨留給老奸巨滑的中常侍。

????“奉太后的旨意，從今天起，由我來服侍陛下。”楊奉說。

????三人再不停留，匆匆離去。

????楊奉走到**前，“你很聰明，沒有真寫什么密詔，你也很幸運，太后寬宏大量，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胡鬧，不想過分追究?！?br/>
????韓孺子抬頭問：“我差點害了許多人，是嗎？”

????“陛下多慮了，皇宮內(nèi)外、朝堂上下，每個人都有自保之法，需要陛下保護的人也就是不值得保護的人?！?br/>
????韓孺子想起那兩名挨打的太監(jiān)，他們的自保之法就是慘叫。

????好不容易見到楊奉，有些事情他想問清楚：“當(dāng)皇帝究竟有什么好處？東海王那么想當(dāng)皇帝，你們不同意，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你們卻非將我推上來，聽說我的祖父武帝在位時，一怒而流血千里，到了我，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生母?！?br/>
????楊奉上前一步，有些話本不應(yīng)該說出口的，可皇帝的某些特質(zhì)打動了他，楊奉愿意冒一次險，“你想知道什么是皇帝？”

????韓孺子猶豫著點點頭。

????“武帝一怒流血千里，可千里之外還有千里，大楚的軍隊從來沒能窮盡天下，而且武帝也有身邊的煩惱，三易太子、七誅重臣，內(nèi)宮**廢不可勝數(shù)，武帝一生中至少遭遇過五次危難，三次在微服途中，一次在朝堂，還有一次就在皇宮里?！?br/>
????韓孺子雙眼發(fā)亮，“母親從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些故事?！?br/>
????“這不是睡前故事?！睏罘畹恼Z氣嚴厲起來，“我在告訴你一個道理?！?br/>
????“再厲害的皇帝也有不順心的時候？”韓孺子猜道。

????楊奉冷冷地說：“我在告訴你真正的皇帝是什么樣子，最真實的樣子，不是所謂的飽學(xué)鴻儒所宣稱的那一套。”

????韓孺子想了一會，喃喃道：“千里之外，皇帝管不著，十步之內(nèi)，皇帝與普通人無異，所以皇帝的權(quán)力只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內(nèi)……而我，被困在了十步之內(nèi)?！?br/>
????這個孩子很聰明，如果處境稍好一些，楊奉有把握將其培養(yǎng)為一代明君，可眼下的狀況卻只允許他紙上談兵。

????“怎么才能打破困局？”韓孺子抬頭問。

????楊奉搖搖頭，“沒有辦法，時也，勢也，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只因生不逢時而終生默默無聞，陛下還是安心休息吧?！?br/>
????楊奉退下，他用不著在夜里服侍皇帝，更用不著手把手教皇帝一切。

????韓孺子躺在**上，有人進屋，吹滅燈火，合身倒在窗邊的小榻上。

????“十步以外、千里之內(nèi)?！表n孺子揣摩楊奉的話，心想自己的“時勢”不知會不會到、什么時候才能到，突然心中一動，楊奉有些話沒有明說，既然十步之內(nèi)都是普通人，自己為什么不能在十步之內(nèi)做點什么呢？

????他側(cè)身望向椅榻上的模糊身影，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天來只顧遙望太后與權(quán)宦，忽略了身邊的太多細節(jié)，“咳……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一片安靜，新侍者似乎吸取了前兩名太監(jiān)的教訓(xùn)，不愿與皇帝交談，過了好一會，終于有一名女子開口：“我叫孟娥，有事嗎？”

????這聲音冷冰冰的，既不自稱“奴婢”，也不口尊“陛下”，比前來興師問罪的景耀、左吉還要顯得無禮。

????韓孺子在“十步之內(nèi)”的第一次嘗試就碰上了強硬的對手，他努力回憶這名宮女的相貌，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這些天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又都是同一副神情，實在不好辨認。

????“那兩個人怎么樣了？”

????“哪兩個人？”

????“因為我而挨打的那兩個人?！?br/>
????黑暗中的孟娥沉默了一會，“他們罪有應(yīng)得。”

????“如果真有罪的話，我的罪過也更大?！?br/>
????“尊卑有別，貴賤有差，既然分出了主人與奴仆，就不會有一樣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