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說話聲音極大,人人都能聽到。李逸云和孫君壽二人想阻攔也來不及了,特別是李逸云,急得直跳腳,心想二叔比自己還沖動。李逸云雖然年輕,但是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大的老娘死了,這便是天大的事情,鬧到官府那里睡也討不到好,不妨賠一筆錢。方大也是窮苦人家,胃口想必不會很大,同舟堂家大業(yè)大,出點血賠償他了事,雙方皆有臺階下。
現(xiàn)在二叔這嗓子,吼破了李逸云和的孫君壽息事寧人的打算。尤其是孫君壽,他以前得了陳君明的好,后來喝了陳君明的酒,便死心塌地為陳君明說話,現(xiàn)在他的唇舌都白瞎。
果不其然,方大的臉掛不住,霎時間漲紅了,大聲吼道:“好啊!虧我到處吹捧你們同舟堂心懷濟世之心,良心做藥造福于民,現(xiàn)在卻是這般草菅人命!你們家假藥害死人,一句道歉都沒有,反而污蔑我訛錢!我方大雖然是泥腿子,但是也有羞恥心。你們仗勢欺人,那咱們就公堂上見!我方大是爛命一條,死了無所謂,但是死之前也要拉你們同舟堂下馬!”說完不顧孫君壽的拉扯,徑直往衙門跑去。
孫君壽跺了跺腳,自言自語道:“這都是作孽啊!”他追著方大而去。
李逸云看著孫君壽的身影,十分焦急,望著二叔,問道:“二叔,這如何是好?”
二叔渾然不懼,笑道:“廣州知府楊霈是你爹的至交好友,他一家人老少幾十口人,生了病都是吃咱家的藥吃好的。有這份交情在,他必定偏袒咱們。何況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同舟堂兩百年老字號,從來沒有賣過假藥。那方大斗大的字不識一個,老娘死了就到處咬人,著實可恨。咱們同舟堂雖然與人為善,但也不是他能隨便攀咬的。大不了對簿公堂。到時候方大不僅討不到好,說不定屁股還要挨上幾板子。如此刁民,就該給點顏色瞧瞧,這樣才能長點教訓?!?br/> 李逸云終究覺得不太妥當,道:“二叔,方大老娘死了,當然不好受,咱們賠點錢就算了,平時同舟堂賑災(zāi)施粥也做過不少好事,對方大也算是做件善事。你何必說那番言語刺激他呢?”
二叔冷笑道:“我的好侄兒,你涉世未深,不知道世間人心險惡。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次如果咱們示弱,以后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來鬧事訛錢,同舟堂疲于應(yīng)付,還怎么做生意?總之,不用擔心?!倍逵謮旱吐曇?,問:“你跟半夏商量得如何了?何時動手?我已經(jīng)把藥材準備好,乃是用天竺的曼陀羅花熬制的迷魂藥,喝完之后陷入昏迷,必須服用由我自己熬制的解藥方能蘇醒。只要給你陳叔叔喝下去,過上幾天,我就能聯(lián)合老家伙們推你上位,你就做好迎娶嬌妻的準備吧,哈哈哈?!闭f完拍了拍李逸云的肩膀。
李逸云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心中忐忑不安。不多時,李逸云的爹爹李素問來到店鋪當值。李逸云便把方大之事陳述了一遍。
李素問大怒,當面訓斥李靈樞:“二弟,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這么糊涂!方大死了老娘,何等難受,咱們賠點錢也就是了,你為何當著如此多人的面羞辱他?如今想和解也和解不了?!?br/> 李靈樞的臉色也不好看,道:“大哥,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罵我,可考慮過我的感受?”
李素問一愣,道:“兄弟你糊涂啊,咱們是一家人,有話直接說也不至于傷了和氣,但方大不同,他是咱們的客人,也是病人,也是他老娘的兒子,如今還是死者的家屬,身份不同,說話自然也有區(qū)別。唉,我得去一趟知府衙門,跟楊知府還有方大兄弟好好賠禮道歉?!?br/> 李逸云上前一步,道:“我也去。”
李素問微微皺眉,道:“你去作甚?免得沖撞了別人,反而不妙?!?br/> 李逸云站直了身體,道:“爹爹,我也是長大成人了,是時候見見世面,學習學習人情世故,不能總局限在藥堂和書房。”
李素問點頭道:“不錯,是這個道理,吾兒長大了,為父深感欣慰。走吧,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二弟,你留下來鎮(zhèn)守后方?!?br/> 李靈樞點頭答應(yīng)。
父子倆一同出門,往知府衙門走去。
雙門底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好不熱鬧。走了約莫半里路后,李逸云瞧見前方人群一陣騷亂,行人分開兩邊,中間走出一隊衙役出來。李逸云暗叫不好,這知府派衙役過來拿人問案了。方大先告狀,同舟堂便失了先機。只見這隊衙役為首之人虎背熊腰,腰夸一把樸刀,留著一臉絡(luò)腮胡子,面相和敬修堂的掌柜錢敬之有點像。
李逸云聽說錢掌柜有個弟弟叫錢修之,在衙門當差,已經(jīng)升到捕頭一職。兄弟倆一人經(jīng)商,一人為官,算得上是聲名顯赫,一般人不敢輕易招惹。他想起水滸故事中的武松武植兄弟倆,繼而想起自己的大哥李逸風。原本李家抱著同樣的心思,一人在朝當官,一人在野經(jīng)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怎奈何大哥李逸風自幼和李逸云不合,兄弟間沒多少言語,話不投機半句多。因此李逸云經(jīng)常找陳半夏玩耍,而后培養(yǎng)出感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