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先之點點頭。
　　“那么他死活不肯言明的又是什么？”
　　“在我繼續(xù)詢問當(dāng)年為何竇氏中人要對竇尋恩痛下殺手時，程越卻止了聲，后來我無論如何動刑，他也不肯再說一句。程越此人最是懦弱無骨，若不是有人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會如此寧死不言。我于臨沅四處打聽，雖知此人風(fēng)評極差，卻待妻兒十分之好，也是個顧家之人人。想是他背后之人，將他妻兒拿捏于手，他才不肯說?！?br/>　　“季叔，我想，這程越并非不肯說，而是的確不知。你細(xì)細(xì)一想，可覺得竇氏一族會將除去竇尋恩的理由告訴一個經(jīng)不住嚴(yán)刑拷打，品行脾氣奸詐狡猾，欺軟怕硬，又并非竇氏族親之人？就算程越愛護(hù)妻兒，可生死關(guān)頭，竇氏也不敢保證他能夠為他妻兒挺下去?！睂幠蠎n發(fā)問，眉頭緊凝。
　　季先之面色凝重，細(xì)想一番，只覺的確是這個道理。
　　“主公言之有理，這樣一說來，程越對后來的事...的確一無所知了...”季先之沉吟片刻，滿面愁容道，“如此...線索便又一次斷了?！?br/>　　“當(dāng)年竇尋恩遇害之事另有蹊蹺，我們得知這一點，便已足夠繼續(xù)探查下去，季叔也不必憂心?！睂幠蠎n轉(zhuǎn)著拇指上的扳指輕聲說著，“只是這程越既然沒有用處了，自然也不得繼續(xù)留下去。在他族中尋一個與之有仇之人，動動手腳，殺了吧?！?br/>　　他輕描淡寫的說出對程越的處置，面無表情的推開廂房的門，一路朝矮榻案桌行去。
　　季先之跟隨其后，踏過門檻，轉(zhuǎn)身鎖門，上前屈身替他鋪開軟墊，扶著他坐于軟墊之上，才繼續(xù)道，“德王此次借著賑災(zāi)修壩的名義出了洛陽，卻奔赴零陵治所泉陵，想對主公痛下殺手...主公可有想好反擊之策？”
　　寧南憂低眸略略一想，不知為何淺淺笑了起來，“這話呂尋也提過，不過他則認(rèn)為...我需忍下這口惡氣，不做反擊。此次本就是父親試探，才會縱容三弟如此...季叔怎么不但不讓我防著些，忍一忍...還要讓我反擊呢？”
　　他抬眸笑語盈盈的看向季先之。
　　季先之中年滄桑的臉頰上悉數(shù)皺紋因揚(yáng)起的笑而擠在了一起，“奴了解主公。您定然算計好了法子...既能夠打消代王的懷疑...又可反擊回去。您不會忍氣吞聲。”
　　“若呂承中能如季叔這般知我，這些年我也不必同他費(fèi)許多口舌了?！睂幠蠎n嘆一聲，忽而沉寂下去，默不作聲起來。
　　他仰面躺著，盯著懸梁發(fā)起呆來，面前漸漸浮現(xiàn)出一抹強(qiáng)健有力的身影。那人在閃閃發(fā)光的圈影中緩緩回過身，面貌精神抖擻，揚(yáng)著和煦的笑容緩慢悠長的沖著他喚了一句，“昭兒?！?br/>　　寧南憂愣怔的看著那抹虛幻的身影，不知不覺中勾起笑意，無意識的喚了一句，“老師?！?br/>　　季先之聽此低喃，不由眉睫一跳，沖著他喚了一聲，“主公？”
　　一聲輕淺的喚聲令寧南憂從無盡的往事中回過了神，在一轉(zhuǎn)目光，便見一張臉懸在自己面前，帶著焦慮與擔(dān)憂的神色。
　　他清醒過來，收了心緒，神色沉重起來，“季叔，我想...是時候可以動手了?！?br/>　　季先之起先呆滯，片刻后反應(yīng)過來，心下一顫道，“主公...準(zhǔn)備？”
　　“老師等不了太久...不是么？”他倚著矮榻，轉(zhuǎn)眼瞧著窗外青藍(lán)色的天，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了一句，又躺下去接著道，“兩月前在隆中收集的關(guān)于寧南昆的罪狀...此刻皆可用上了?！?br/>　　“主公是想...將這些都抖露給天子，讓天子處置寧南昆？”季先之提問。
　　寧南憂卻搖了搖頭，“不，不是讓天子處置寧南昆?！?br/>　　季先之面露不解，抬頭看向他。
　　“是要讓天子處罰我?！睂幠蠎n淡淡道。
　　“處罰您？”季先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愕然。
　　“不錯?！睂幠蠎n坦然道，“只有先讓父親放心，接下來才可慢慢還擊。季叔，那尚書仆射段興可用上了。他恨我入骨，你且以德王筆跡書寫一封帛書。命人送至尚書臺，交到朱自成手中。讓其故意透露于段興知曉。在將這些罪證移交尚書臺，定要說明，漕運(yùn)官糧被劫是我濫用精督衛(wèi)之權(quán)，又是我...在將官糧悉數(shù)變賣后，一路逃至零陵。德王為了緝拿我...追至零陵郡泉陵縣與我一戰(zhàn)，致使泉陵財民俱損。將那幾名盯著寧南昆變賣官糧的精督衛(wèi)送到段興手上，告訴他這是劫取官糧的盜匪。且讓這幾個兄弟嘴巴莫要太牢，審問兩句后...便把我供出。再去通知南鄉(xiāng)郡太守，讓他同這個段興做一場戲?！?br/>　　“主公這樣做有何用意？”季先之不明為何寧南憂要將德王的罪證背到自己身上，“若一個不小心...對主公可是百害而無一利啊。”
　　“季叔且放心，我難道會害自己不成？”寧南憂輕聲安慰，遂斂了眸，淡淡道。
　　季先之仔細(xì)一想，隱隱發(fā)覺寧南憂的這些安排漏洞百出，更像是一局戲碼，且是特地為德王設(shè)下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