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開在金陵城東的君子巷。
府外兩座雄獅,還有一株百八十高壽的鳳尾鐵。
四月初,十余年沒動靜的鳳尾鐵居然開了花,侯府的人以為此乃吉兆,日日輪班在府外守著。
云浠巡街時路過自家門前,拿劍柄敲了敲倚著鳳尾鐵打瞌睡的趙五,問:“阿嫂回來了么?”
趙五陡然驚醒,先喊了一聲“大小姐”,然后憶起今日是方氏進宮的日子,答道:“少夫人午前便回了?!?br/>
云浠點了一下頭,對一同巡街的田泗說:“你去街口等我。”將劍一收,三步并作兩步邁入府中。
前幾年云洛還在世時,侯府有陣子難以為繼,把鄰近的兩處別院埋了,散了大半仆從,只余了三進院子和十幾口人,都是從前跟著老忠勇侯從塞北過來的,情誼不一般,管家的叫白叔。
云浠穿過前堂,繞去正屋,隔著軒窗看了眼屋內(nèi)窈窕的身影,喚了聲:“阿嫂!”
方芙蘭正對著妝奩摘耳墜,看到云浠推門而入,柔柔一笑:“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今日發(fā)俸了?!痹其话押砂〕鰜恚瑢y錢一股腦兒倒在桌上,“前兩日白叔的腿疾不是犯了么?我今晚要值宿,早點把俸錢送回來,想著請個好些的大夫為白叔瞧一瞧?!?br/>
又點了點桌上的銀錢,“我已算過了,除去為白叔請大夫的,再除去這個月的家用與阿嫂您的藥錢,余下還剩二兩,阿嫂您仔細留著,等下個月再發(fā)俸,拿去置辦些好的胭脂水粉,省得下個月臣婦進宮,那些貴女夫人笑話您。”
方芙蘭曾是金陵第一美人,長得傾國傾城,早些年她父親獲罪,她本該隨父流放,但云洛對她情深,拿軍功請圣上赦了她的牽連之罪,將她娶入了侯府。
可惜紅顏薄命,方芙蘭跟著云洛沒過上幾年好日子,侯府敗落,云洛戰(zhàn)死,一副好顏色沒了悅己者,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還傷心成疾,落下病根。
方芙蘭點了點桌上的俸銀,發(fā)現(xiàn)除了忠勇侯的那一份,還多出來三兩。
她問:“你把自己的給了我,你怎么辦?”
云浠從腰囊里摘出一串銅錢拋了拋,笑道:“上個月阿嫂給我的還有余,衙門里每日也供飯菜,左右餓不著,每日十文錢,夠了。”
方芙蘭牽過云浠的手,柔聲道:“你跟我來?!?br/>
自妝奩里取出一只成色極好的翠玉鐲子遞給她,“上個月我繡了副百花織錦圖,今日進宮獻給了皇貴妃娘娘,她很喜歡,賞了我這只鐲子,你拿去當了,怎么都值二三十兩銀子,你去置辦些衣裳首飾?!?br/>
云浠一愣:“我哪用得著?”
方芙蘭看她一眼。
云浠身姿纖纖,卻不顯瘦弱,身著衙門明快的朱色勁衣,反而明艷照人。一頭茂密的烏發(fā)在腦后束成馬尾,鬢發(fā)不服管,編成小辮一并扎進馬尾里,露出光潔的額頭。她與云洛生得像,鼻梁很挺,眉峰利落,雙眼明媚,眸子干干凈凈的,仿佛隨意一盞燈火映在里頭都能照徹天地。
“我成日在府里,你凡事也不與我多提,若非今日進宮,聽姝妹妹提起,我都不知裴府的二少爺已回京了。你與他的親事是自幼定下的,他回來了,自當提上議程?!?br/>
云浠聽了這話,卻道:“田泗還在街口等著,我不能在家里耽擱太久了?!?br/>
語罷,也不拿那玉鐲子,轉(zhuǎn)身就走。
“阿汀?!狈杰教m喚了一聲。
她不知云浠心里是怎么想的,自打三年前,云浠一個人從塞北回來,便再沒主動提起過裴闌這個人,偶爾問及,她也只是說兩句就顧左右而言他。
方芙蘭笑了笑:“你這幾日若得閑,去一趟樞密院,替阿嫂問問你大哥襲爵的事可好?”
“行!”云浠這回答得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