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闌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原來是這樣?!?br/>
他側身一讓,道:“你來了也好,我也正想與侯府提一提這事。”
值房不大,西面墻上掛著一把刀,桌案上放著一份攤開的卷軸,案頭的茶水似剛泡好,幽香沁人。
裴闌道:“你兄長的事,可能有些麻煩?!?br/>
云浠已料到了,點了一下頭,等他說下去。
“當年招遠投敵,是實打實的,云洛一直跟在招遠身邊,究竟有沒有一起叛變,因為沒找著證據,一直在兩可之間。”
“塔格草原那一役,本就沒幾個人活下來,我這三年廢了些功夫,從蠻敵那里搶回來幾個早前被擄去的兵,他們都說,當時戰(zhàn)事一起,云洛發(fā)現戰(zhàn)況不對,立刻就帶著自己的人馬往東南方向逃了?!?br/>
“不會的?!痹其坏溃案绺鐖杂?,一向不畏死,絕不是臨陣脫逃的人?!?br/>
“是。我當時聽他們這么說,也是不信。后來我命人繼續(xù)追查,終于從一個蠻子俘虜口中問出了點眉目。”裴闌道。
“什么眉目?”
“那俘虜說,其實云洛一早便覺察了招遠叛變的事,他收集好證據,寫了一封急函回京,可惜那份急函被蠻敵截獲,沒能交到今上手中。”
裴闌看著云浠:“只要能找到這封急函,就能證明云洛沒有叛變,也沒有臨陣脫逃,可是……”
他猶豫了一下,“我曾追問過那名俘虜急函現在何處?但他為了保命,無論我怎么用刑,一直不肯詳說,后來……他在獄中染上惡疾,病亡了。”
“病亡之前,他跟我說,其實他就是當年截獲云洛急函的蠻兵,那封急函被他私下收著,交給了家人保管,讓我?guī)е賰摄y錢去換。”
“大將軍可曾換來?”云浠問。
裴闌搖了搖頭:“當時我已快班師回朝了,沒日沒夜地趕去那俘虜家鄉(xiāng)所在,一問才知他的家人在兩年前遷走,而他這兩年在我營中,并不知此事。我眼下仍派人留在塞北上打聽他家人的去處,除了一個大致方向,暫時沒有好消息傳來?!?br/>
云浠聽了這話,拱手一拜,誠懇地道:“辛苦大將軍了。”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有什么好辛苦的?”裴闌道。
他又擔憂道,“就是你兄長襲爵的事,恐怕要等找到證據了再說,眼下關于塔格草原一役的各方口供交上去,圣上還是更信他是臨陣脫逃?!?br/>
云浠沉吟片刻:“不知大將軍所擒的那名俘虜,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他的家中有幾口人,大致遷往了何處?”
裴闌問:“你打聽這些做什么?”
“云氏一門鎮(zhèn)守塞北多年,父親與哥哥有許多故友都住在那里,我去信一封,也好請他們幫忙找一找人,如實在找不到——”云浠抿了抿唇,“我親自去一趟也可?!?br/>
裴闌定定地看著她,過了會兒,忽地問:“阿汀,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竟沒答她方才的話。
云浠一愣,不由抬目看了他一眼。
淡薄的春光斜照入戶,浮在半空的煙塵清晰可見,繚繚像霧,裴闌的眉眼被籠在這層薄霧中,既像小時候的那個少年,又仿佛已不是了。
他溫聲道:“三年前你來塞北為云洛收尸,我軍務繁忙,原想等忙過那一陣親自送送你,沒成想隔一日你竟一個人走了?!庇譄o奈地笑,“三年了,你也未曾來信一封?!?br/>
若有心送一個人,追上十里百里,都會相送。
三年了,她未曾給他去信,他不也從未問過侯府一句安嗎?
云浠不想與他提這些有的沒的,道:“敢問大將軍,那名俘虜——”
話未說完,屋外一名武衛(wèi)便來通稟:“稟將軍,樞密使大人過來了?!?br/>
門是敞著的,云浠回頭望去,只見來人除了姚杭山,連姚素素和她的侍婢也一并來了。
她退去一邊,朝姚杭山行了個禮:“樞密使大人?!?br/>
姚杭山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還未發(fā)話,裴闌便解釋道:“云捕快今日前來,是為云將軍襲爵之事?!?br/>
姚杭山皺了下眉頭:“這事八成已蓋棺定論了,還有什么好打聽的?”
云浠一怔。
蓋棺定論?為何?裴闌方才不是說,還在為哥哥找證據么?
她心中狐疑,很想立刻就向裴闌問個究竟,但眼下樞密使大人在此,哪有她區(qū)區(qū)一個小捕快插嘴的份?只好暫將疑慮壓下去,在一旁候著。
這時,姚素素輕呼一聲,目光落在案頭散著裊裊輕煙的茶壺,柔聲問:“這壺里泡著的,可就是二哥哥|日前與素素提的塞北‘十里飄香’?”
裴闌的祖母,是琮親王的乳母,也是當今皇貴妃的娘家人,姚素素的母親是皇貴妃的遠房表妹,兩人要論親疏關系,勉強算是出了五服的表親,叫聲哥哥妹妹無妨。
姚杭山笑道:“素素愛茶,那日你來姚府拜訪,與她提過塞北的‘十里飄香’后,她便念念不忘,今日我印章忘了帶,她給我送來,我想著早上從你值房過,聞著了香味兒,便帶她過來嘗一嘗,省得她回府后日日饞著。”
裴闌聽了這話,沒應聲,唇邊噙起一枚淡笑,自身后的柜閣里取出兩只茶盞,親自斟好茶,一杯遞給姚杭山,一杯遞給姚素素。
姚杭山吃完,對姚素素道:“行了,為父還有正事景逸說,你先去院子里等著?!?br/>
言語間也掃了云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