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少錢?”屁股剛剛離開座位的雷伊仍然驚魂未定。
“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青年聽到錢這個字后居然雙手叉腰仰天大笑,好像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最荒謬的事情。誰知樂極生悲,由快要斷氣的笑引發(fā)了快要斷氣的咳嗽??鹊耐瑯芋@天動地,咳的從雙手叉腰變成單手扶地,咳的雙臉通紅,鼻涕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你沒事吧?!崩滓邻s忙下車扶住了青年。
“錢……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青年貌似對錢這個字過敏?!翱瓤瓤瓤瓤瓤取瓤瓤取瓤取取X……你居然問我……多少錢……”咳嗽衰歇,青年漸漸直起了腰。
“我們都走到這一步了,你居然還想著錢!”
“哪一步???”雷伊心中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
“你看那里!”青年隨手一指。
不遠處的春餅大樓燈火輝煌,巨大的塔型建筑高高聳立,沒入云霄。
“那里高不見頂?!鼻嗄曛赶蛩?。
雷伊放眼望去,夜云裊裊,云層上的部分只能想象。
“一會兒,我們乘電梯上到最上面一層。那里有一個狹窄的樓梯,樓梯盡頭有一扇朱紅色的大鐵門。推開大門,我們就能上到樓頂。”青年盯著雷伊,一字一頓的說道。
“然后。我們就從那里跳下來!”
“喂,你……”雷伊無話可說,原來,某些人的圣地是指的自殺的人。
“我們的身體會穿過云層,粉身碎骨?!鼻嗄晷α?。
“你說,我們這樣的人,還需要錢嗎?”
“需要?!崩滓拎?。
“你說什么?我們都要死了,還要錢做什么?錢這玩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算能帶過去,也指定不能花?!鼻嗄昙悠饋?。
“我……我不是來自殺的?!?br/> “你,你說什么?你不是要去樓頂嗎?”
“我去樓頂,為了,為了別的事情?!?br/> “什么?春餅大樓。本市最高建筑,唯一一個沒有安裝重力警報裝置的大樓。樓頂上,夜風拂面,群星閃耀,萬籟俱寂,難道不是一個葬身的好地方?”青年走了過來摟住了雷伊的肩膀,“走吧,走吧,別不好意思了,這么好的地方不去自殺,多可惜。以后這里安裝了重力警報裝置,你后悔就來不及了。”
好彪悍的話!這小子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我,我的水晶落在車上了?!崩滓粱琶幜艘粋€理由想要擺脫這個神經(jīng)病一般的青年。
“水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錢一樣,水晶在青年看來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你剛才是坐后面吧,你摸摸車座上有什么?”青年戲謔的看著雷伊。
對,剛才屁股底下有什么東西。
雷伊跑到車上,在車座位上摸索著,慢慢的捧起了一堆碎片。
暮色中,街燈下,一堆亮晶晶的碎片,閃爍著紫色的光芒。
是身份水晶!??!
雷伊驚呆了,身份水晶是生活在23世紀的人最重要的東西。放棄身份水晶就意味著放棄了整個人生。而且,還是紫水晶。
“你看?!崩滓吝呎f邊掏出了自己的水晶。
青年看過來,雷伊的量子水晶散發(fā)著幽藍幽藍的光芒。
身份水晶有不同的顏色。但不管是西方國還是東方國都不約而同的將中央省的水晶做成紫色。所以紫水晶不僅僅是一枚身份水晶,還是身份的象征。不知有多少不遠萬里懷揣理想的青年男女對紫水晶趨之若鶩。
“你看,我是藍水晶。而你是紫水晶……”
“所以,你更應(yīng)該自殺啊?!?br/> 邏輯沒毛??!
雷伊氣樂了。“你手拿紫水晶,享受著中央省最好的硬件條件,而我呢?藍水晶意味著我拿著最微薄的薪水,繳納最高的賦稅,還要處處受人歧視。甚至是受某些自作聰明的機器人的歧視。買杯咖啡,別人300塊,而我,420!去醫(yī)院基因治療,你們走綠色通道,去了就辦了。而我,要和各個手拿五顏六色的水晶的人一起排隊到天亮。量子車?你已經(jīng)開上了,而我必須要抽到購買簽,而且,就算抽到我也沒錢買。在隊里,我披星戴月的去上班,披星戴月的才下班,別的同事一年就升官發(fā)財,我一年還沒轉(zhuǎn)正,我容易嗎?”
“……所以,你更應(yīng)該自殺啊……”
“……我的意思是,我一個拿藍水晶的人都在好好活著,你手持紫水晶有什么想不開的呢?”
夜風拂過,雷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太激動了,眼睛都濕潤了。
“那,既然你不是去自殺的,那你去春餅大樓的樓頂做什么?”
“我拿到了時光游戲坊的邀請函,叫我去春餅大樓的樓頂體驗?!?br/> “什么?”青年突然激動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同樣是想去樓頂?shù)膬蓚€人,做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喂,喂,你不要激動啊。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我是咱們樂口市安全局的安全員?!崩滓烈话牙〖硬灰训那嗄?。
“哼。你雖然是安全員,但別想調(diào)節(jié)我。今天我自殺定了。天王老子都別想阻攔我。”
自殺定了,聽著真別扭。
“我能攔著盡量攔,實在攔不住你就死了去?!?br/> 話剛說完,雷伊也覺得說的挺別扭。
“你也別盡量攔了,你攔不住的。”
“那你至少告訴我為什么?”
“為什么我也要自殺,你看我把身份水晶都敲碎了。你知道紫水晶有多堅固嗎?”
“為什么要這樣堅決。”
“哼!23世紀真可笑。真可笑?!鼻嗄贽D(zhuǎn)過身,面對著雷伊?!跋胱詺⒍疾恍?。在家自殺會連累親人坐牢。我都要死了,本來就對不起家人,怎么能連累他們。出門自殺,大街小巷上都有巡邏機器人,24小時站崗,如影隨形。買藥偷偷服用的話,一劑藥要300萬長城幣。老子要是有300萬還會自殺?而跳樓的話,幾乎各個大樓都裝有重力警報裝置,一有想要跳樓的意向就會被警報裝置發(fā)現(xiàn)并擊暈,然后會被無休無止的勞教。好不容易有一座沒有警報裝置的大樓。那里云淡風輕,那里萬籟俱寂,那里簡直就是通向天堂的階梯。但你以為會有這么簡單?在那座大樓的最高層,通往樓頂?shù)碾A梯前,守著一個強壯的防暴機器人。”
“機器人?”
“對。這個機器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除非你能證明你真的下了最大的決心,你是真的真的不想活了,他才有可能放你去樓頂。而我,不是第一次來了?!?br/>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我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說明我都失敗了?!鼻嗄暌а狼旋X的說道。
“所以這次你砸碎了自己的水晶?!?br/> “對,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極端的辦法,也只有這個辦法能證明自己是真的真的不想活了?!?br/> “可是……”
“都這樣了,你還想攔著我?”青年一把奪過了自己的水晶碎片。“這次我一定能成!”
“好吧。你都這樣說了,我肯定攔不住你。至少告訴我,你為什么走到這一步。”
青年沉默半晌。
“好吧,反正你也要去樓頂。在我生命最后的一段路上遇到了你,怎么也算一種緣分。我們?nèi)コ穗娞荩瑥囊粯亲巾敇且畈欢喟朔昼?,足夠告訴你了。”
八分鐘?果然好高!
雷伊看了看時間,7點56了。游戲坊的時間定的8點10分,必須抓緊了。
“快走!”雷伊一把抓住青年的胳膊向大樓跑去。
“哇!你攔不住就催我去死啊你,還有沒有點良心?!?br/> 趙春餅是位名人。
他靠賣春餅發(fā)家,他家的每一只春餅都是手工制作的。在當今人工智能多如狗,勞動機器人遍地走的時代,能夠堅持手工制作是一件費時,費力,費油,費鹽,勞心,勞力的苦差事。
更夸張的是,趙春餅不知從哪里得來了一張古方,制作出春餅的芳香據(jù)說可以讓只加油不吃飯的機器人都摔個跟斗。
于是,春餅的熱潮席卷樂口市,并成為整個中央省著名的美食。
趙春餅廣招門徒,嚴格訓練,并堅持手工制作,趙氏春餅的直營店很快就遍布整個神州大地。
趙春餅不僅僅成為了一個名人,還成為了一個富豪。嚎到可以斥資25億長城幣在自己的老巢樂口市修建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樓,春餅大樓。
這座塔型建筑高1145米,在當今世界所有建筑中,僅次于帝都的齊天神樹和西方聯(lián)邦大菠蘿市的天空王座。
但,10年前的某一天,趙春餅突然失蹤,音訊全無。這起轟動大半個地球的事件經(jīng)過半年的偵查最后不了了之。
趙氏春餅集團經(jīng)歷了殘酷的權(quán)力斗爭,逐漸穩(wěn)定下來,春餅口味依舊。但,據(jù)不少上點歲數(shù)有些閑錢的食客描述,似乎少了一絲什么味道。
但雷伊肯定是嘗不出來的,自己一貧如洗,天價春餅根本就消費不起。十年前春餅的味道,雷伊就更沒嘗過了。
而且,雷伊從來就沒有買個春餅嘗嘗這樣的念頭。
但,下定決心準備自殺的青年卻仿佛有這樣的念頭。
剛步入大樓大門的青年正用一種充滿渴望的眼神盯著熱氣騰騰,芳香四溢的春餅。
“要春餅嗎?”穿著筆挺制服的少女發(fā)出悅耳的聲音。
“……怎,怎么賣?”青年踟躕不前。
“這些是招牌春餅,3000長城幣兩個?!鄙倥觐佉恍?。
“喂……你還有心情買燒餅?”雷伊不知道一個都準備自殺的人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嗯……”青年飄忽的眼神突然堅定下來,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皝韮蓚€招牌春餅。”
青年飛快的從餐桌上摸出兩個,大步流星的跑開了。
“他結(jié)賬!”青年的聲音傳了過來。
雷伊猝不及防的看到少女花骨朵般的笑臉朝向了自己,“先生,您好,兩個春餅是3000長城幣。看您不是本地人,就不核實您的工作年限了,直接按照最低的5%來征收您的跨境消費稅好了。一共是3150長城幣。”
天?。?br/> 3150長城幣!這可是自己大半個月的工資。是半年的直飲水,是三大包供能藥片,是奶嘎達兩個月的使用權(quán),是一次半和東方妹子的相親機會。
雷伊放眼望去,大廳中人聲鼎沸。吃飯的貴族,買餅的準貴族熙熙攘攘,那個混小子淹沒在人海中,蹤影全無。
“先生?”少女奇怪的看著緊緊攥著水晶的雷伊。
“……給?!?br/> 雷伊感覺心在滴血。
8點01分了,不能再拖了。
“謝謝惠顧?!鄙倥f還雷伊水晶,這顆藍水晶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嗯?!崩滓烈话炎ミ^水晶,環(huán)顧大廳。
三側(cè)都有電梯,那個混小子上了哪一側(cè)呢?
向左?向右?向前看?
雷伊聽見風來自電梯和人海。
“這里!”青年站在右側(cè)電梯口向正要一一排查的雷伊招手。
好小子!
雷伊三步并兩步的穿過人群。
電梯到了。
青年刺溜一下鉆上電梯,隨手按了頂層的按鈕。雷伊也大踏步的沖了上去。
青年站在電梯一角,小心翼翼的咀嚼著手中的春餅,樣子非常珍惜,一點點渣子都沒掉落。
電梯門關(guān)閉了。
雷伊站在電梯中央,貓著腰,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盯著青年。只見青年微閉著眼睛,臉上帶著笑意,非常享受春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