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開了。
走出電梯,回首一望。
雷伊發(fā)現(xiàn)子奇還站在電梯的角落里,身體輕輕地顫抖。
唉,不管下定了怎樣的決心,面對死亡時恐懼仍是免不了的。
子奇站在電梯一角,微閉雙眼,身體微微起伏。璀璨的星光灑在身上,說不出的荒涼。
8點09分。
雷伊焦躁不安,一面想馬上去往樓頂,一面又想陪在子奇身邊,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是良心還是同情心在作崇?雷伊說不上,反正不能一走了之。
誰搞亂了生活,都將受到生活最殘酷的懲罰!
罷了。
子奇睜開微閉的雙眼,一步一步走出了電梯。
頂層沒有燈,沒有透明的玻璃。任星空璀璨,這里漆黑一片。
“咚,咚,咚。”
腳步聲在巨大荒蕪的房間中回蕩著。
地面鋪著木地板,似乎沒有任何東西,雙眼還沒有適應黑暗,在雷伊看來哪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這邊?!弊悠孚s了上來,拉住了雷伊的胳膊。
“咚,咚,咚……”
很安靜,除了腳步聲,沒有別的氣息。那個傳說中強壯的防爆機器人在哪呢?
作為塔型建筑,頂層沒有人聲鼎沸的一層那樣大,但空空蕩蕩的房屋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力。
“咚,咚,咚?!?br/> 耳畔邊,只有腳步聲。
“咚,咚,咚……”
似乎是繞了一個圈。
雷伊默默的跟著子奇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子奇停下了腳步。
有……有光!
雷伊的面前出現(xiàn)了兩扇和金碧輝煌的大樓很不匹配的木頭門。
應該是木頭門。
門虛掩著,金黃色的光線從兩扇門中間泄露出來,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就像兩只巨獸。
有風!
清涼的風從兩扇門的縫隙中吹了進來,攪動著大廳中渾濁的空氣。
門微微擺動著。
身影,門影,微風,一切都像蠟燭的火苗,奇異的跳動著。
子奇探出身子扒在門縫上,門里空蕩蕩的,盡頭狹窄的樓梯清晰可見。
“沒,沒人啊……”子奇回頭對雷伊說道。
雷伊走上前來,貓腰向門縫中望去。
門里是一個正方形的小屋。望不到屋頂,但似乎有一盞小燈,散發(fā)出暖暖的光線將小屋照得亮堂堂的。
小屋盡頭,右手邊有一條旋轉(zhuǎn)樓梯,異常狹窄。
小屋里好像真的沒有人。
“吱嘎……”
陳舊的木頭門被緩緩推開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踏入了小屋。
雷伊覺得自己身處一片茫茫不見天日的危險叢林中,四面八方隨時可能有猛獸撲過來。
地上鋪著鮮紅的地毯,屋頂?shù)墓饩€在地攤正中央形成一大塊耀眼奪目的光斑。
子奇飛速的向四周環(huán)視,屋內(nèi)一覽無遺。
狹窄非常的旋轉(zhuǎn)樓梯就在不遠處,就在前方!
“喂……”子奇小聲的呼喚雷伊。
“嗯?”
“好像……沒人?!弊悠鎸⒆鞙惖搅死滓恋亩叄暗€是要小心點,看到右前邊那個旋梯了吧,非常狹窄,只能一個一個的過。這樣,我喊一二三……你就跑,我緊緊跟著你?!?br/> “好?!崩滓粮杏X自己就像一個剛偷完東西準備跑路的賊。
“一……”
雷伊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涼爽的夜風順著旋梯姍姍拂來,雷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前額已經(jīng)濕透了。
“二?!?br/> 子奇的聲音突然大了一些,并放開了扶著雷伊肩膀的手。
要跑了。
目標,右前方!
兩人的目光灼熱的盯著旋梯,整個視線的焦點都匯聚在旋梯狹窄的第一級臺階上。
“三!”
子奇的聲音炸響在小屋中。
雷伊右腳猛蹬地毯,身子像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要說雷伊沒錢,沒技術(shù),沒學歷,雷伊都認了。但他雷伊也并非一無所長,要說沖刺速度,雷伊自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就是因為這個特長,雷伊才被安全隊破格錄用為非編安全員。
轉(zhuǎn)眼間雷伊就沖到了小屋中間,地毯上碩大的光斑被自己遮擋,全部揮灑在自己身上。
雷伊只感到眼前一片白茫茫,旋梯漸漸模糊,但自己還是憑著直覺向右前方?jīng)_去。
身后子奇的腳步聲同樣激烈異常。
快了,快了!
馬上就要跑出地毯,馬上就要觸摸到旋梯了,世界已經(jīng)無法阻擋他們兩個了。
刺眼,真刺眼。
為何還這樣刺眼?
地毯已到盡頭,頭頂?shù)墓獍哌€照耀在自己身上,白花花,明晃晃……
不……
不對?
不對?。?br/> 頭頂?shù)墓獍咭苿恿耍?br/> 它移動了?。?!
雷伊倏忽一下停了下來,向頭頂看去……
屋頂上居然……
有人!??!
有一個巨大的渾身包裹在鋼鐵中的機器人!
屋頂上并沒有燈。那照亮整間屋子的暖暖的光線都來自這個機器人的一只眼睛。
機器人只在額頭正中央有一只獨眼。
地毯中央巨大的光斑就是這只眼睛射出的光線,這只眼睛一直在盯著跑動中的自己,所以自己才會一直跑不出光斑?
“咚!”
子奇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在驟然停身的雷伊身上,兩人很快糾纏在一起,向著屋子一角滾去。
“噼里啪啦……”
終于,停了下來。
雷伊只感到天地都已經(jīng)消失了。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旋轉(zhuǎn)木馬中,正在晝夜不休的旋轉(zhuǎn)著。
“我已經(jīng)死了嗎?”
子奇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上帝了。
“這么容易就死了?我怎么死的?摔死的?我跳了嗎?沒跳嗎?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就在兩個人都在默默的懷疑人生時,光斑又移動了。
原本在地毯角落里的光斑在不知不覺中又移回了地毯中央,不,是中央靠右邊一點點。
天地還在不停的旋轉(zhuǎn)中。
在天地旋轉(zhuǎn)的同時,光斑默默的在地毯中央和地毯角落中來回游蕩。
一圈又一圈,天地越轉(zhuǎn)越慢。
雷伊感到頭疼欲裂,胸口沉悶,咽喉炙熱難耐。惡心如翻江倒海,隨時可能吐出來。
子奇倒在雷伊不遠處,正一邊哀嚎,一邊揉搓著腫脹的腦袋。
屋頂?shù)臋C器人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光斑還在默默的來回游走。
天地終于不轉(zhuǎn)了。
八點半了。
已經(jīng)足足晚了20分鐘。
雷伊掙扎著站了起來。
機器人還是一動不動,龐大的身軀緊緊貼在屋頂上,快要覆蓋住整個屋頂了,只是碩大的頭顱耷拉下來,一擺一擺的,額頭上的獨眼隨著頭顱來回擺動。
地毯上的光斑隨著眼睛在地毯上來回游走。
莫非……
莫非這個機器人是在睡覺?
“你怎么回事啊?”子奇也掙扎著直起了上身。
“噓?!崩滓潦疽庾悠嫘↑c聲。
“不要發(fā)聲,你瞧瞧的向屋頂上看一眼。”
子奇慢慢揚起了頭。
“是他,就是他!那個防暴機器人?!?br/> “噓,小點聲。他似乎在睡覺,我們慢一點,慢一點,輕手輕腳的走。”
雷伊說完躡手躡腳的向旋梯走去。
旋梯很窄,卻異常高。
一切都很順利,機器人依然在安睡,頭部一擺一擺的。
走了不知多少圈,雷伊回頭看去,地毯上的光斑越來越小,仍然在擺動著。
很順利。
非常順利。
一扇朱紅色的大鐵門終于出現(xiàn)在雷伊眼前。
“是這里嗎?”
“對……就是這里?!?br/> 子奇的表情很奇怪,有一點興奮,有一點恐懼,有一點憂傷,有一點無奈。
那是一副十分復雜的表情。
雷伊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兩個人站在旋梯的盡頭默默無語。
雖然兩人相識不過一個多小時,但雷伊卻覺得已經(jīng)認識太久了。路已到盡頭,接下去一人要下地獄,一人要上天堂?
時光游戲坊真的是通向天堂的列車嗎?
如果是,那自己已經(jīng)晚點了20多分鐘,列車還在那里等待自己嗎?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半晌,子奇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