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窗簾拉得極嚴，屋內(nèi)暗沉沉地，只能看到模糊家具輪廓。
孟昕取出銀粉,屋內(nèi)便亮起一簇微光。
掌心托著的地方，被光耀得銀白,仔細去看，肌膚下的血管都映出些許，有種詭異的美感。
這是什么？
拿手指戳了戳，銀粉飄散開，手往上一托,又吸回來聚成一片。
想到那群夫人討論鑒鏡時提到的鏡粉,孟昕下意識覺得,應該就是這個。
據(jù)說鏡粉很貴重，礦材難得，燒制后又要添加幾種稀有礦材反復融煉提取。
最終得到的一點，還得挑出無雜質(zhì)的，不然小小一面仿制鑒鐘的鑒鏡,也不會花費近十年時間才制成。
只可惜費了這樣長的時間,又消耗了各個家族提供的許多原料，得到的只是這樣一面激不出血脈的廢品。
血脈這個字眼，孟昕初時以為是身份區(qū)分，像是皇家貴族與已近跌落稱號的貴族之間聯(lián)姻，便叫做稀釋血脈。
可聽夫人們話里行間的意思,似乎并不僅僅是這些,還有更深遠的意義在里面。
所謂的激發(fā)血脈,到底是什么含義？
激發(fā)之后,會得到更受尊崇的地位,而這地位的依托，具體又是什么呢？
孟昕沒辦法參與談話，就算有疑惑，也不可能提出問題得到解答。
這些話題中，孟昕真正感興趣的，只有鑒鐘。
鑒鏡是贗品，那鑒鐘是否才是真正對她有用的東西？
鑒鏡中照不出，鑒鐘是否能看清，它是否會成為一個帶她歸家的通道？就和現(xiàn)實世界中那面全身鏡對她所做的那樣。
孟昕盯著掌心不知用處做何的鏡粉看了片刻，最終收回空間。
體內(nèi)空間幽黑一片，就像是一個黑暗中的柜子，意識停頓其間才能看出個輪廓，影影綽綽并不清晰。
如今有了鏡粉，照著里頭幽亮，連那只銀色藥箱都顯出了質(zhì)感。
藥箱邊堆著那塊曾做過面圍的包衣布，墨綠底帶著淡銀色花紋，光照在上頭隱約閃動，一看就是極貴重的料子。
這塊料子和曾被包裹的另幾件成衣相比，或許遜色一些，但也屬于能擺在貴價區(qū)的東西。
孟昕回房間的時候那女孩已醒了，縮在沙發(fā)上捂住嘴，生怕自己呼吸聲叫外頭貴人聽見，搞砸整件事。
孟昕進來關(guān)門，她眼淚刷地就淌下來，滿眼控訴。
好在事情完成得很好，城少爺選定了黑裙，也沒認出代替者不是店內(nèi)人。
如今換回衣服所有事情都歸到這女孩頭上，哪看得出絲毫破綻。
女孩安了心，非將這塊面料送給孟昕做報酬，或許是擔心她出去亂說用這個堵嘴，總之料子便被安放到了這里。
用意識撫觸，能感覺到絲滑棉軟。
這料子拿回去，秦嬌一定喜歡，白賺兩塊精礦。
簡單填了肚子，孟昕靠在窗邊，透過簾布縫隙向外看。
天上沒有月亮，整座城沉入一片墨黑之中，只有廣場那個方向，散出一點微弱光亮。
呼呼拉拉樹葉枝條拍打聲，店鋪未來得及收的布幡和街面枯葉碎紙一塊在風中翻滾卷動，空蕩蕩街面又黑又涼。
也不知道是她眼花，還是空氣中真有什么東西，才盯了一會兒，孟昕就覺得看到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像是清亮的水里被倒入了別的液體，世界混濁起來。
孟昕伸手觸了觸窗棱，發(fā)現(xiàn)整個窗框密封性都極好，下方有膠條填塞，一絲空氣都透不進來。
回想大門四周縫隙處的寬大黑膠以及街面房屋窗門上面類似的裝置，隱約有了猜想。
是阻擋夜里的空氣嗎？
不管是什么，既然所有人都嚴加防范，自然是遠離為上。
孟昕拉上簾布，確定貼近窗戶的邊角都密實才睡下。
本以為這一夜不會睡得□□穩(wěn)，結(jié)果一覺醒來，卻是連個夢都沒做過，真是難得的好覺。
是因為人在上面嗎？
孟昕抱著被子微笑。
這是第一次沒有在黑暗地底入睡，醒來時窗外日光正好。
“起了嗎？”
門被敲響，孟昕趕緊簡單收拾了拉開門，得到上午還有機會出門的消息。
“本來是想讓你留守的，不過你是新人，也不懂上下貨的事，以后再慢慢學吧。昨天東西買齊了嗎？不夠再添補點，別讓石傳說我白帶你出來一趟?！贝竺痛蛑氛f。
“還差點?！?br/> “這回路熟點了吧？別去太遠。”大猛帶著人下了樓，各自塞了點黑面進肚，“車最遲中午就得往回開。”
“這么早？”孟昕看著外頭已漸漸熱鬧起來的街市，輕聲感嘆。
大猛笑起來，“怎么？還不想回了？”
“誰想回??！上頭呆著不好？在地下過得跟耗子似的，誰提到坑底不是一臉嫌棄，就是做苦力，那也隔著上下呢?！眲傁聛淼哪腥俗テ饓K黑豆面塞進嘴里，哼哼唧唧抱怨。
“行了，沒多少時間，趕緊走吧?！?br/> 大猛動作快，孟昕也不慢，兩人前后腳出了門，一合計一個向西一個向東，又是不順路。
孟昕自然要等大猛說完才說自己要去的地兒，絕不可能順路的。
“昨天回晚了還能補救，今天中午之前，你要是回不來……”大猛神色嚴肅。
“你們就自己回去了？”
“貨車回去早晚倒是不講究，貨多的時候誰卡么緊。這個時間，是系著咱們性命的，你別在外頭玩花了心，把身上的藥忘了?！?br/> 孟昕輕輕點頭，“我明白?！?br/> “反正這事也不用我提醒了，快到點了，你自己就知道要往回趕?！?br/> 大猛話說完，揮揮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