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沿三叉河直到海邊,”妞兒告訴他們的主人,“在玉泉城買馬,然后沿暮谷城、幽谷山道一路南下,應(yīng)該不會遭遇戰(zhàn)爭?!?br/> 他們的主人搖搖頭?!澳愕讲涣擞袢?,離這兒不到三十里,有兩條船被燒掉后沉在水里,堵住了河道,有群強盜守在那兒打劫。再說,即便你過得了這關(guān),下游的跳石灘和紅鹿島也是相同狀況。還有黑影子大王,他到處出沒,隨意穿越河流,一會這頭一會那邊,從不停止?!?br/> “誰是黑影子大王?”夏侯雨詢問。
“我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打起仗來迅雷不及掩耳,猶如暗夜中的黑影,所以得了這個外號。人人都說他是不死之身?!?br/> 一劍下去,誰都會完蛋,青丘有勇心想。
“如果你們夠走運,”他們的主人附和,“就算過了紅鹿島,中間也沒碰上影子大王和紅袍巫師,前面可還有紅寶石灘呢。聽人說,那里由水蛭大人的狼仔把守,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消息了。也許現(xiàn)在換成了狐貍,或是白敬亭大人,或是其他人,誰知道呢?!?br/> “或許沒有人,”赤松月堅持。
“我不會把寶壓在這上面,小姐……如果我是您,就從這里離開河流,穿越陸地,如果遠離大道,躲在不見天日的樹林中,小心隱藏……啊,我可不想跟你們一起走,但這樣至少還有機會?!?br/> 妞兒露出懷疑的神色。“這么說,也得有馬才行?!?br/> “這里有馬,”青丘有勇指出,“我聽見馬廄里的聲音。”
“沒錯,這里有馬,”不是店家的店家說,“正好有三匹,但它們是不賣的。”
青丘有勇沒法忍笑,“那當然嘍,但瞧瞧總可以吧?!?br/> 赤松月皺起眉頭,而那位不是店家的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過了一會兒,她勉強道,“去瞧瞧吧?!庇谑侨藗円黄痣x開飯桌。
馬廄很久未經(jīng)清理,空氣中全是糞便的味道,黑色的大蒼蠅群聚在稻草堆邊,嗡嗡響著飛來飛去,停靠在隨處可見的馬屎堆上。目光所及只有三匹馬,組成一個不太協(xié)調(diào)的三重唱;一匹遲鈍的棕毛犁馬,一匹半瞎的老白馬,還有一匹騎士的坐騎,深灰色斑紋,挺有精神頭。“無論多高的價都不賣,”所謂的業(yè)主宣布。
“你打哪兒弄的?”赤松月想弄清楚。
“我和我老婆來客棧時那匹拉犁的就在這了,”男人說,“和你們剛才吃的那匹待在一起。白馬是晚上自己游蕩過來的,那匹快的則是被男孩逮到,上面的鞍子和韁繩都好好的呢。在這兒,我給你瞧?!?br/> 取出的鞍具上裝飾著銀釘,褥子的顏色原本是粉紅與墨黑相間的方格,現(xiàn)在幾乎成了褐黃。詹姆認不出是誰家花色,但能輕易發(fā)現(xiàn)褥子上的血跡,“好啊,總之不會有人來認領(lǐng)了。”他檢查犁馬的腿,然后掰開白馬的嘴巴計算?!盎荫R給一塊金幣,若他肯附送馬鞍的話,”他勸告布赤松月,“犁馬算一塊銀幣。如果我們把那白畜生帶走,他還該倒找錢咧。”
“別這么評論自己的坐騎?!辨簭哪饺葶》蛉私o的錢包里拿出三枚金幣?!懊科ヒ粋€金龍?!?br/> 男人眨眨眼,伸手去夠金幣,手到半空又猶豫起來,縮了回去。“我不知道……想走的時候,不能騎金幣,餓的時候也不能吃。”
“我們的船也是你的,”她說,“走上游還是往下游,隨你挑?!?br/> “讓我嘗嘗金子?!蹦腥藦乃菩木疬^一塊金幣,咬了咬?!班?,不錯不錯,十足真金。那么,三塊金蟒幣加上小船?”
“他敲你竹杠呢,妞兒。”青丘有勇親切地說。
“我還要足夠的食物,”赤松月不理青丘有勇,繼續(xù)和主人攀談,“有什么要什么?!?br/> “我有馬肉餅?!蹦腥税咽O碌膬擅督饚乓话褤七^,捏在手中揉搓,陶醉在它們發(fā)出的聲響里,“呃,還有熏腌魚——這個得用銀幣付帳,床位也一樣。你們該要住一宿吧?”
“不,”赤松月毫不含糊。
男人皺起眉頭,“女人,你該不會想騎著一匹陌生的馬,深夜在荒山野地游蕩吧?那才傻咧,剛買的馬要么陷進泥潭,要么就是摔斷腿?!?br/> “今晚月光足夠,”赤松月說,“我們找得到路?!?br/> 主人仔細衡量她的話,“沒銀幣的話,多給幾個銅板也可以提供床鋪,外加一兩條毛毯暖身子。呃,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趕客人走?!?br/> “這還差不多,”夏侯雨道。
“真的,毛毯剛洗過,我老婆離開前專門弄的。絕對一只跳蚤都沒有,我向您保證?!彼中χ嗳噱X幣。
夏侯雨動了心?!霸诖采纤挥X對我們有好處,小姐,”他勸告布赤松月,“精力充沛,方能好好趕路?!彼虮砀纾瑧┣髱椭?。
“不,老表,妞兒說得對。我們有諾言必須遵守,而路還長著呢,不應(yīng)多做逗留。”
“可是,”夏侯雨張口結(jié)舌地道,“你自己剛才不是說——”
“剛才是剛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眲偛盼乙詾檫@是間廢棄的客棧?!疤铒柖瞧ぶ螅枰T行散步幫助消化?!彼麤_妞兒一笑?!翱磥恚〗隳愦蛩惆盐耶斆娣廴咏o犁馬馱嘍?腳踝連在一起,我還真不知該怎么騎?!?br/> 赤松月皺緊眉頭,打量著鐵鏈。不是店家的男人則摸摸下巴,“馬廄后有個鐵匠鋪?!?br/> “帶我去,”赤松月道。
“快去吧,”青丘有勇說,“越快越好。這里馬屎太多,不是人待的地兒?!彼J利地看了妞兒一眼,不知她明白不明白他的暗示。
他希望雙手也能獲得自由,但赤松月終究放心不下。她拿來鐵匠的錘子和鑿子,朝腳鐐中央用力幾敲,將其弄斷。當他建議連手銬也照此辦理時,她沒理他。
“往下游六里,您會看見一個被燒毀的村莊?!敝魅艘贿厧退麄冋戆熬?、裝載包裹,一邊說話。這回他直接向赤松月提建議。“道路在那兒分叉。往南走會經(jīng)過石塔樓,我不知現(xiàn)今誰占住那兒,你們最好避開它。依我之見,應(yīng)該跟著小道進森林,往東南方向走。”
“好的,”她回答,“我們感激你的幫助?!?br/> 感激個鬼,青丘有勇心想,我們被他大敲了一筆。但他沒把話說出口,因為厭倦了被這頭丑陋的肥母牛不搭不理。
她自騎犁馬,把好馬讓給夏侯雨,而在她威脅下,青丘有勇只得牽走一只眼的畜牲,盤算了半天的狠命一踢、決塵而去的念頭統(tǒng)統(tǒng)落了空。
男人和孩子目送他們離去。男人祝他們好運,也祝好日子早早降臨,歡迎他們再來作客。孩子則一言不發(fā),胳膊夾著十字弓。“找根長矛或者棒槌,”青丘有勇告訴他,“對你來說更好?!蹦泻⒙冻鰬岩傻纳裆2蛔R好人心,他聳聳肩,調(diào)過坐騎,再也沒有回頭。
夏侯雨一路抱怨,不停哀嘆錯過的床鋪。
他們順著月光照耀的流水,朝東南行去。紅溪河在此已非常寬闊,不過很淺,岸邊污泥中長滿蘆葦。青丘有勇的馬沉重而平緩地前行,這可憐的老東西,行不了直線,走著走著就往好眼睛的那邊偏。
雖然如此,但重回馬背的感覺實在不錯,自從在森林一戰(zhàn)之后,被步揚飛的弓箭手射掉坐騎后,他就再沒騎過。
經(jīng)過焚毀的村莊,兩條陌生的小道路擺在眼前,它們都很窄,不過是和平時期農(nóng)夫運收獲到河邊的途徑,路面上印著深深的車撤。其中一條向東南方延伸,消失在遠方的樹叢里,另一條狀況比較好的路筆直地朝向南方。赤松月稍作考慮,便策馬向南而去。青丘有勇有些驚喜,這妞兒還不算太傻。
“店家明明警告過我們別走這條路?!毕暮钣攴磳?。
“他不是店家,”她騎馬的姿勢毫不優(yōu)雅,卻很穩(wěn)健,“對于我們選擇道路的事上過于熱心。森林里……到處有強盜出沒。我認為,他可能想騙我們踏進陷阱?!?br/> “聰明妞兒。”青丘有勇沖表弟一笑?!拔腋掖蛸€,那條道上有我們主人的朋友,正是他們的馬給馬廄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芳香?!?br/> “關(guān)于河上的狀況,他可能也在撒謊,為了讓我們買馬,”小妞道,“但我不敢冒險,紅寶石灘和十字路口一定有士兵把守?!?br/> 很好,很好,她丑是丑,但沒蠢透頂。青丘有勇不由自主地朝她笑笑。
石塔樓頂層的窗戶發(fā)出朦朧的紅光,警惕他們原離此地。赤松月領(lǐng)大家穿越田野,直到碉堡在身后消失無蹤,方才拐回來,回到道路上。
他們馬不停蹄地走了半夜,妞兒終于認定可以稍作歇息,這時三人早在馬背上累散了架。他們在淺溪邊找到一處橡樹和芩樹的小叢林,妞兒不許生火,所以夜宵只好吃餅子和鹽腌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