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在院子里罵了足足有一刻鐘,自認(rèn)是敲打好了膽敢用自殺來威脅她的程燕后,才冷哼一聲,扔了手里敲雞食槽的燒火棍,朝程燕房間的方向啐了一口,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飽含著高高在上的鄙夷和不屑,“丫頭片子也想作妖!”
聽到程老太終于消停了,在灶房里做飯的李桂香抹了把眼淚,不是她眼睜睜的看著程老太罵女兒,而是她要是出聲勸阻,程老太鐵定罵的更兇,說不定連一天一頓的飯都不給大女兒程柳吃了。
程柳病的那么厲害,再不讓吃飯,還叫咋活?。?br/> 程老太罵完后,背著手進(jìn)了堂屋,這會兒天不亮就出去背柴火的程貴榮才敢從程家大門口悄悄的進(jìn)了灶房,把滿滿一筐柴火倒到了灶膛旁邊。
李桂香小聲說道:“燕兒醒了。”
程貴榮臉上一喜,問道:“還燒嗎?”
“不燒了,剛我試了燕兒的頭?!崩罟鹣阏f道。
程貴榮卸下了身上的籮筐,拿一條破毛巾拍打了下衣裳上沾的麥秸和苞谷葉子,說道:“我去看看燕兒。”
“燕兒她爸!”李桂香叫住了即將出去的程貴榮,忍了幾忍,最終哀求道:“這親事燕兒不愿意,就算了吧,燕兒都跳湖了……”
小女兒也是她的心頭肉??!
程貴榮重重嘆了口氣,看了眼外頭,小聲說道:“燕兒不懂事,你咋也跟著不懂事?天寶的工作是大事,咱大咱娘就這么個盼頭了,咱當(dāng)兒子兒媳的,能看著老人失望?”
管平縣這邊的風(fēng)俗是稱呼爹為“大”,程貴榮這輩人都這么叫,但到了程燕這輩,就很少有人再這么叫了。
“最要緊的是柳兒的病,咱大咱娘說了,只要燕兒愿意和韓峰結(jié)婚,就出錢讓咱們帶著柳兒去縣城看病!”程貴榮又嘆了口氣。
李桂香腦子亂成了一團(tuán)麻,等程貴榮出去后,看著鍋里翻滾的紅薯湯,捂住臉小聲的哭了起來。
大女兒生病了被關(guān)在外頭,小女兒被逼跳了湖,若不是兩個女兒都還有一口氣在,她也要活不下去了!
程貴榮進(jìn)屋的時候,程燕已經(jīng)起身了,正對著窗臺那塊鏡子碎片綁麻花辮。程貴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今天程燕的辮子亂糟糟的,不像平時編辮子那么利索熟練。
程燕眼角余光掃見程貴榮進(jìn)屋,沒有出聲。
她這些年來為了方便,一直都是干練的短發(fā),老天猛的安排任務(wù)讓她梳頭,她能勉強的編出來兩個辮子樣就不錯了。
窗臺上的這塊鏡子碎片還是程三嬸的陪嫁,原本是一整面小圓鏡子,有鐵絲支架,背后印著無產(chǎn)階級萬歲的字樣,被程嬌嬌不小心摔碎后,程三嬸把碎片扔了,程燕悄悄的撿回了一片大的,留在了他們屋窗臺上,要不然程貴榮一家連個鏡子都沒有。
鏡子里的小姑娘雖然有些瘦,但五官標(biāo)致,瓜子臉,特別是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可愛的梨渦。
程燕已經(jīng)想不太起來前世的她長什么樣子了,但隱隱約約中,總覺得和現(xiàn)在的程燕有幾分相似之處。
要不老天怎么安排她重生到了程燕的身上呢!
見程燕不搭理他,只自顧自的梳頭,程貴榮有點尷尬的說道:“燕兒,你咋起來了?昨夜里還正發(fā)燒呢,咋不多躺一會兒?”
“我倒是想躺,我躺下了,家里的活誰幫我媽做?”程燕不客氣的說道。
程二嬸生了兒子,是程家的大功臣,在程燕印象中,程二嬸除了串門子說閑話摸紙牌,就沒有見過她干過別的,而程三嬸自從懷孕后,鐵口直斷自己懷的是帶把的,也再沒摸過掃帚也沒再進(jìn)過灶房。
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落到了李桂香身上。
只要家里的活有人干,程老太才不管李桂香累不累,苦不苦。程老太跟鄰家老婆婆嘮嗑時說了,李桂香沒本事生兒子,再不干活,還要這個不下蛋的雞干啥?
程貴榮嘆了口氣,醞釀了半天,剛要張嘴,程燕又發(fā)話了。
“你要是來勸我嫁給韓峰的,就別說了,我是不會點頭的?!背萄嘀苯亓水?dāng)?shù)恼f道。
韓峰是正式工人,吃商品糧的又如何?程燕看不上的是韓峰的人品。
按管平縣的風(fēng)俗,定親比成親更正式更重要,青年男女一旦定了親,就等于是夫妻了。韓峰和程柳定了親,程柳生病了別說來看望程柳,帶程柳去看病了,他連面都沒露,上來就讓他母親來程家撒潑大鬧退親,一副撕破臉的架勢,生怕甩不掉程柳這個拖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