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攀紅掛綠的官家府上,客人已經(jīng)離散,新娘子卻從偏門跑了出來,手中握著一把小刀,赤著一雙腳,腳腕戴著一串鈴鐺,一串啞了的鈴鐺。
新房的窗紗床幃上,滿是紅色,她那還未洞房的夫君身上,滿是紅色。
很快,官家府上才冷清下來,便又鬧了起來,哭哭啼啼,大喊大嚷。
說謀殺親夫了,新娘把新郎殺了。
這新娘子生得不錯,高鼻深目,泛綠的眼眸透著泠泠冷意,頭上戴著藍田玉,身上穿著火紅的嫁衣。她跑到一處,躲了起來,不知在想什么。
天漸漸亮了起來,她見那不遠處停泊的船只上下來了一男一女。
“師姐,按這速度,應(yīng)當明日就能到姑孰城?!?br/> “嗯,那我豈不是欣喜若狂了呢?!?br/> “敢問師姐,何喜?”那男子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大約是忘記同你說,我們此行,去完姑孰,還要去潁川。其實,桓溫就是附帶的,首要目的,是要找到小八。”
她見他們走遠了,便偷偷上了船,躲進了船艙,想要借水遁走。
那船艙幽暗,悶熱異常。
她抹了抹臉上的薄汗,艙門忽然被移開了,那女子緩緩走了進來,從懷中摸出了火折子便要明燭。她極快地上前將刀刃抵在了女子的咽喉處,那女子委實驚了一驚,失手打翻了燭臺,她壓低了聲音,靠在女子耳邊:“我不喜歡殺人,姑娘這一張俏臉也不想被毀吧?”
這女子,自然便是錦行。
刀刃染血,這血氣,便夾雜了死者死前最后的記憶,在一片血光之中,于錦行眼前鋪陳開來。
一位坐著輪椅的小少爺掀開胡女的紅蓋頭:“你覺得我配不上你?”
胡女抬起眼睛:“我沒有覺得你不好,我只是……”
小少爺之前喝了許多酒,如今酒勁一上,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厲聲道:“你只是什么,既已拜了堂,從今日起我便是你的丈夫,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我都是你的丈夫。”
他一面說著,一面脫胡女的衣服,胡女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小少爺胸前,狠狠道:“你放開我,否則,否則我就殺了你?!?br/> 她此時已香肩**,小少爺面露異色,卻沒有停下,依舊吻著她。他們一共說了四句話,倆人本不相識,能夠在四句話內(nèi)就決定殺掉對方委實是件極不容易的事。
胡女握著那把小刀,刺入了小少爺?shù)男靥?,小少爺錯愕地摸著胸前緩緩流淌出來的血,瞧著漸漸跑遠的他的新娘的身影。
可這一刀,卻是扎得不是地方,往心臟左側(cè)偏了那么一寸,輕巧得根本要不了命,她跑了,小少爺還有氣力掙扎著靠在床檐上喘息。
透過半掩的窗,錦行清楚地見到院外有黑影晃動……
方才上岸,聽到一個奇聞,有一位胡人姑娘在洞房花燭夜殺了自己的丈夫。錦行覺得,沒有哪個姑娘會忍心在新婚之夜害死自己的夫君,這不科學,不是說這個姑娘有多愛她的夫君,而是這件事的后果只有兩種,一是所有人都咬定是你做的,報官斬立決,二是你成功擺脫嫌疑,可就意味著今后得守一輩子活寡,但凡紅杏出墻,就可能面臨浸豬籠的境地。
可她還是毅然決然地做了,成不成功又自另當別論,這說明,她要么是個傻子,要么是個瘋子。
“姑娘是不相信?我既已殺了人,擔了殺名,就不怕再殺一個?!?br/> 胡女說著,手中的小刀又向錦行的脖頸逼近了兩分。
置之死地而后生。
錦行不慌不忙地睨了眼被打翻的燭臺,還隱隱有些星火,她悄無聲息地將它踢至落在地上的床幃邊,又不衿不盈地笑了笑:“這位、小紅姑娘,我們一無冤二無仇,萍水相逢何必為難。何況,你若把我殺了,我的同伴武藝高強,你豈非更不容易脫身,這人啊,得生得其名、死得其所,你若讓我活著,我可以保證一定幫你洗脫罪名,讓你清清白白,雖然我是女子,但是自古巾幗不讓須眉,再說眼下,你也只能相信我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