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島朝向大陸的岸邊。
蒼白無力的她依偎在他的懷里,她抬起纖細(xì)的手撫摸著他的臉,“我一直不敢摸你的臉,心里總是害怕認(rèn)錯人,我怕會很尷尬,現(xiàn)在我不怕了。”
“心里越是害怕,越是容易認(rèn)錯,只有伸手去觸碰,才能明白我們的不同?!?br/> 她輕撫他的臉,“你的臉好粗糙啊,我好像感受到你經(jīng)歷過的艱辛……我似乎體會到了,你這一生的經(jīng)歷,與子風(fēng)相比是多么的不同啊。”
他閉上眼睛,沉醉在她的愛撫。
“謝謝你?!?br/> 他勉強擠出一些笑容,“傻瓜啊,你謝我干什么呀。”
“晨子山,真得謝謝你,謝謝你陪我走完這一程?!?br/> 她努力睜大眼睛,渴望在臨死之前銘記面前這個男人,祈求自己在下一個世界里不會認(rèn)錯人,并且一定要先遇到這個男人,好好愛他,好好擁有他,“我是不是有點自私啊,明知道自己活不長,還硬拉著你陪我……等我走了以后,你和小雪要好好的,你懂我意思嗎?過去了讓它過去吧,珍惜眼前人?!?br/> 他沒有言語,只是將她慘白冰涼的手貼在自己溫?zé)岬男乜凇?br/> “子山,答應(yīng)我?!?br/> 他眼睛含著淚,嘴上咬著唇,輕輕點了點頭。
“你的胸口好燙啊,是我的手太涼嗎?”
他摸了下她的額頭,刺骨的寒意好似觸了冰一樣,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殆盡,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摟緊她,生怕自己力量不夠,從死神手里搶奪不走她,“不是不是,是我的胸口太燙了?!?br/> 他說完,他發(fā)現(xiàn)她在笑,而自己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
她深情地望著他,努力抬起手,“子山,不要為我難過,你忘啦,我叫小雨,”她擦掉劃落在他頦下的那滴淚,“就好像是天空中飄落的雪,快樂的且是短暫的,溫暖在被你捧著的手心里,化作了重生的眼淚,重生的雨!”
“雪融化了,化作了重生的眼淚,重生的雨。”他重復(fù)著這句話,故而體會到它的含義,“我想告訴你,我不是……”
他說到這里,又搖搖頭。
他心想,還是算了吧,到了這個時候,讓她帶著快樂走,總比帶著真相走要好得多。
“你想告訴我什么?”
“我想告訴你,我不是……難過,能送你最后一程,我很開心,至少不會留下什么遺憾?!?br/> “你能這么說,我也滿足了。”
她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沒過多久,她緩緩打開眼睛,望向大海的盡頭,“子山,把我撒在那里吧?!?br/> “哪里?”
“對面那片海啊?!?br/> “難道你不想把‘自己’交給她么,她可是你家人啊?!?br/> “如果把我的骨灰交給她,她會很難受的……你別忘了,我和她可是雙胞胎姐妹啊……如果她換作是我的話,她也會這么選擇的。”
她緩慢地說著,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甚至連睜開都要用盡生命的余力,“還是別讓她看見了,把我交給大海吧?!?br/> 她實在無力抗拒沉重的睡意,可心里卻覺得,這塵世間的一切才是一場夢,現(xiàn)在到了該結(jié)束它的時候。
“子山,我好想睡上一覺,再見了子山,以后……以后你一定要和小雪好好的,知道嗎,以后是要和小雪好好的……我們像是在一場霧里相識,霧里看花,終隔一層?!?br/> 她松開手的時候,他臉上并沒有顯露出難以割舍的痛苦,他平靜地盯著大海,嘴上輕語,“請原諒我的欺騙,原諒我無法答應(yīng)你臨終的請求。你把自己交給大海,那個地方你也不會孤單,再次見到你,你一定會明白的?!?br/> 淹沒進大海的他回想著與她在一起的最后時光,他打開沉重的眼皮說了句,“對不起……”
話剛說出口,一口海水嗆進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狂亂掙扎試圖擺脫這種極度痛苦的窒息,無濟于事的掙扎只能加速耗盡他的生命。
當(dāng)生命只剩下最后的氣力,全身抽搐的他還在堅持說出那句,一直想對她講卻無法開口的言語,“對不起……陪你走完最后一程的我……愛的人……并不是你……”
無人聆聽的遺言,徹底埋葬在大海之中。
……
他來到海邊,本以為能找到他的足跡,當(dāng)他看見被海浪一遍一遍洗禮過的沙灘時,才開始覺得自己天真了。
他看見一頂熟悉的帽子漂向自己,立刻跑過去拾起它。
他抬頭望向廣袤無垠的大?!热贿@頂帽子漂在此處,那么他選擇的位置應(yīng)該不會很遠,那么她的骨灰也應(yīng)該撒在附近。
他對自己說,“陪她走這條路的人應(yīng)該是我,不該是他?!?br/> 他拍凈粘在帽子上的海沙,摘下自己的和它比了比,這兩頂濕透的帽子幾乎一模一樣,僅憑肉眼完全分辨不出。
如果硬要說出個區(qū)別,只不過是一頂沾染著雨水,一頂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