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半晌,宋枝遞出診斷書的手有些酸。見男人只是含笑看她,并沒有任何接的意思,她只好悻悻地將那紙報告放回桌上原位。
四周安靜無比,只有風的聲音。
又好一會兒后。
男人依舊沒有收回目光,拿輕松慵懶的腔調問她:“怎么不回答呢?”
宋枝愣住。
回答什么?
哦,是在問她;
他看上去是不是病得不輕。
光看表面的話,宋枝實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問題。他姿態(tài)從容,說話慵懶卻清楚,區(qū)別于任何她見過的其他院內(nèi)患者。
不同,非常不同。
“小朋友?!彼χ?,腔調愈發(fā)懶,“怎么不回答,被嚇到了?”
宋枝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想著萬一那紙報告真是他的怎么辦。自己萬一說錯話惹他犯病......
爸爸說過,有的精神病患者發(fā)病時很恐怖。
門在這時打開。
背后不遠處,傳來宋枝熟悉無比的腳步聲。
宋長棟一進辦公室,就注意到背著書包站在男人面前宋枝。他腳步頓了下,走進來把厚厚一疊資料往桌上一放,開始低頭翻,一邊翻一邊溫和問她:“枝枝怎么來啦?”
“我——”
宋枝剛開口說一個字,就聽爸爸聲調陡轉地沖那男人惡劣道:“你能不能長點心,我真是看見你就來火!”
嚇得宋枝諾諾退到一邊角落里,和一盆綠油油的吊蘭站在一起。
她從沒見爸爸這種盛怒的態(tài)度和誰講過話。
這還是第一次。
宋枝下意識去觀察那男人的反應。
他神色依舊,眉眼潤且冷,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照進來的余暉渙散又輕盈,融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混在狹長眼尾細碎的笑意里。
格外勾人視線。
宋枝沒有意識到自己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看得移不開視線。
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緊跟著,男人喉間溢出兩聲低笑,他放下翹在桌沿上的長腿,站了起來,那模樣實在很漫不經(jīng)心。
角落里的宋枝反應過來,他好高啊,比一米八的爸爸還要高半個頭。
男人手指將煙撳滅在玻璃缸里,話里含笑:“也不是第一次測評不及格,犯不著動怒,你說呢宋院長?!?br/>
宋長棟手指重重點在報告書上:“這回你得感謝人格測評不及格,否則你得坐牢。”
那張報告書真的是他的。
他叫聞時禮。
宋枝的心跳有些加快,像是被這氣氛烘托似的。
“坐牢有什么不好?”男人笑得浮浪,“得一副免費銀手銬,還管一日三餐?!?br/>
宋長棟:“你是不是有?。俊?br/>
“......”
聞時禮順著話茬往下說:“有病才在你這。”
宋長棟氣極:“我就不該保你出來!”
“息怒?!甭剷r禮說,“給我根煙?!?br/>
宋枝看見他的手伸進爸爸白大褂里,取出煙盒和火機,熟極而流。
宋長棟重復那句:“長點心?!?br/>
也不知道聞時禮有沒有聽進去,他垂臉點煙,側臉輪廓線條分明。
宋枝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以至于,宋長棟叫了自己好幾聲都沒有聽到。
“枝枝!”
“啊?”
宋枝回過神,“怎么?!?br/>
宋長棟放下手里資料:“你沒回家,跑醫(yī)院來做什么?”
宋枝想起來語文作業(yè)的事情。她拉住肩上的書包帶,取下書包,從里面翻出手機:“爸爸,我要和你照一張相,交作業(yè)用。”
宋長棟:“那快點,爸爸還有事情要忙?!?br/>
宋枝打開前置攝像頭,噠噠噠小跑過去,停在抽煙的男人對面。
宋長棟彎腰下來配合。
她有些不好意思,唇角扯不出笑容,總覺得對面的男人在看自己。
拍好照后。
宋長棟被護士叫走,留下宋枝和男人單獨兩個。
光線在分秒中變化,余暉被暗淡的暮色代替。
沒有開燈,四周一片昏聵。
宋枝拉好書包拉鏈,準備離開。到門口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她回頭看著聞時禮。
“你騙人?!?br/>
“嗯?”
宋枝的目光落在那張報告上:“就是你的診斷書?!?br/>
他抽著煙,笑了:“我沒說不是我的。”
“......”
宋枝站著沒動。
聞時禮撳滅煙頭,走過來在她面前屈膝蹲下,以微微仰頭看她的姿勢。他的黑眸里有無邊長夜,深邃得很:“真嚇到了?。俊?br/>
宋枝被他看得說不出話來。
聞時禮眉梢微挑,含笑道:“哥哥真有這么嚇人?”
宋枝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想到剛剛他和爸爸的對話,于是認真地看著他問:“你犯法了嗎?!?br/>
聞時禮似憋著笑:“嗯,是不是更怕了?”
“你犯什么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