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也不生氣,翹起蘭花指挽了一下耳邊的發(fā)絲道:“無需多禮,那些虛頭巴腦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封魔氏千百年來為大唐鎮(zhèn)守邪魔乃是大功業(yè),皇上啊是時刻記在心里。咱家來這里啊也不為別的,就是替皇上見證一下,同時帶來皇上的賞賜。”
說完,中年男子從懷中取出一物,是一個烏木做軸、蠶絲織就、鑲金描銀的書卷。
封魔禪煩就這么坐在地上隨手接了過來,展開書卷,看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八個大字。
功在社稷,千秋萬代。
“功在社稷,千秋萬代,千秋萬代……”封魔禪煩默念道,嘴角卻是苦笑。
大族老卻是喜笑顏開接過了當代皇帝的真跡,直道:“妙妙妙,皇上的真跡當真是妙不可言,有蔡鐘之風骨,二王之雅量,老朽此生得見真是再無遺憾。陳公公放心,老朽定會好好保管皇上真跡,定不會有一絲一毫損壞?!?br/> 把皇帝真跡小心翼翼收進懷里,大族老手里出現(xiàn)了一大摞厚實的銀票,陳公公露出欣賞的眼神接了過去藏在懷中,兩人都自得其樂笑了起來。
笑罷,大族老收起了笑容對封魔禪煩道:“時間差不多了,去吧,族里會替你照顧妻兒的?!?br/> “但愿如此。”
封魔禪煩丟下一句話走入陣中。
從他踏入的那一刻起,詭異的心跳聲徒然加強,震得地上的碎石都在抖動。不僅如此,那八座巨像齊齊扭頭向著封魔禪煩看去,看著他向中央祭臺走去。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
封魔禪煩走得十分艱難,濃厚的血光如同液體往他的七竅鉆去,令其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走到了祭臺前,封魔禪煩卻沒忍住一口鮮血噴出,直挺挺倒在地上不見動彈。
陣外,陳公公見到封魔禪煩倒地不由皺起了眉頭,大族老卻是笑道:“無礙,血封大陣一旦啟動,邪魔的力量難免有些外溢,禪煩這孩子修為不弱,沒那么容易倒下?!?br/> 果然,大族老的話剛說完,祭臺前的封魔禪煩就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封魔禪煩休息了片刻,邁步走上了祭臺。祭井中回蕩的心跳聲猛然一滯,復又更加急促了。
封魔禪煩再次一口鮮血噴出,臉色變得鮮紅欲滴。
他沒有再做休憩,而是一鼓作氣走到祭臺中央的深井邊上,渾身氣勁鼓蕩,衣決飄飄,長發(fā)亂舞。
他的行為似乎觸發(fā)了大陣的某種機制,大陣凹槽中的血液快速向著祭臺匯聚,爆發(fā)出驚人氣息,陣外的大族老不得不將陳公公護住。
很快,血液形成一個巨大血球包裹住祭臺,陣外的八座巨像眼中齊齊射出紅光融入血球之中,血球內(nèi)部一陣翻涌,不可見物。
渾濁的血球之中,封魔禪煩渾身衣物毛發(fā)盡毀,皮膚剝離,露出鮮紅嫩肉,血珠滲出,又融入血球之中。
這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而他卻神情安詳,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別過了,麒麟,貍兒……還有,倘若……”
他閉上眼睛,朝著深井一躍而下。
下墜,下墜……
下墜……
他不停下墜,黑暗深不見底卻透著詭異紅光的深井之中仿佛有著某種力量在拉扯他,讓他的下墜速度愈來愈快。
封魔倘若披散著頭發(fā)坐在妝臺前,“嘭”地一聲毫無預兆地……鏡面碎了。她神情麻木繼續(xù)梳頭,卻連手中的犀角梳子都斷成兩截,“啪”地摔在地上。
猶如她的內(nèi)心。
另一間房內(nèi),面色冰寒的封魔貍換上了華服,阿惹坐在他的屋內(nèi)不言不語。而那把大族老送來的碧泉劍,卻已是不知何時化為了粉末。
下墜,下墜……
下墜……
封魔禪煩的血液析干了,筋肉開始一點點剝離,這井不知通向何處,甚至可能沒有盡頭。
沒有時間,沒有溫度,沒有痛楚,沒有意義。
筋肉最終也消失了,他的軀體只剩下骨架,依舊在下墜。
骨架最終也消失了,他只剩下一點真靈,繼續(xù)向著下方墜去。
井也消失了,周遭只剩下了一片扭曲的光怪陸離。
連最基礎的空間、物質(zhì)、能量概念都不復存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片混亂的光怪陸離中出現(xiàn)了一個陣法,陣法中央是一個沉睡的混沌身影。
身影沒有五官,只具備基本人形輪廓,卻莫名讓人覺得長相上和封魔禪煩有些許相似。
封魔禪煩最后的真靈向著陣法飛去,欲要融入陣中,不想那陣中身影突然張嘴,直接將封魔禪煩的真靈吸來一口吞下。
混沌身影凝實了一分,陣法卻黯淡一分,好在混沌身影沒有下一步動作。
封魔之地,大陣運轉(zhuǎn)結束了,巨像重新變成死物,連無處不在的紅光都消散了。
大族老滿意地點頭,“封魔事畢,陳公公想必也累了,老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雅間,還請公公前去休息,半日之后的封禮大典還需勞煩。”
“好說好說,咱家畢竟是肉體凡胎,趕了這么多天路,又跑來這種煞氣地方確實是遭罪,就先過去了?!?br/> “陳公公慢走?!?br/> 貍山之上,貍婆婆看著已經(jīng)開始慢慢褪去血色的青海喃喃自語。
“奇怪,主人為何不見動作……難道……也對,貍兒那孩子乃是我所見過主人最優(yōu)秀的血脈后裔,多等些年月也是值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