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好嗎?工作累不累呀?工資咋樣?是不是每月都發(fā)。。?!币由芎闷?,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好什么呀好!我們這種農(nóng)民出去打工才上工地干活,城里人都干錢多活兒輕松的工作,工地上的人每天累個半死,到頭來工資還他媽的不知道收不收得著呢?你沒聽社會上流傳的順口溜么?遠看工地像銀行,近看才知像牢房,嫁漢莫嫁建筑郎,一年四季都在忙,有朝一日回家去,隨身一包舊衣裳,家中老婆用不上,有了孩子只認(rèn)娘。。。?”
“?。抗さ厣线@么亂?沒人管理,沒有王法嗎?”姚動生瞪大雙眼,吃驚地問。
“有人管干活,沒人管發(fā)錢!你坐下來,我擺個龍門陣給你聽,聽完你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br/> 于是,姚動生便挨著王兵身邊坐下,細細聽他講他的打工經(jīng)歷。
王兵長呼了一口氣,慢慢地說道:“九二年的六月份,老家的麥?zhǔn)账倦p搶工作已搞完,天天呆在家里實在索然無味,我就辭別了父母,隨著外出打工的人流孑然一身去了薊州。
我走進了一間職介所,一位十八九歲的秀氣女孩接待了我。她介紹說,現(xiàn)在有一家建筑公司正缺人手,不過,得交八十元介紹費。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后總算以三十元成交。她打了一個電話,10來分鐘后,來了一個中年漢子,他把我?guī)У揭粋€公交汽車站。
那里已有七八個男孩提著行李在等著,中午漢子一揮手,我們就一起上了一輛開往燕云區(qū)的中巴車。在城區(qū)下了車后,又轉(zhuǎn)了兩趟摩迪車,最后到了皇陵鎮(zhèn)的一個建筑工地,原來這這兒正在擴建廠房。
下午吃完飯,我打算去外面商店里買支牙刷,誰知還沒走到廠門口,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就把我喝住了:‘喂,去哪里?不準(zhǔn)出去!’
我一驚,已明白他的意思,忙解釋道:‘我出去買支牙刷,幾天沒刷牙了?!灰娝Y聲甕氣地道:‘不行!你以后需要日用品只管跟我說,我會叫人幫你買的。另外,你今晚七點上夜班,現(xiàn)在睡覺去。’
我一聽,只覺頭腦發(fā)暈,要知道,這兩三天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此時多想一覺睡到明天,但我還是忍住了,沒說話。
晚上七點整,我們八個新來的民工被召集起來。包工頭反剪著雙手開始給我們訓(xùn)話了:‘工友們,大家出來打工無非是為了發(fā)財,只要你們好好地在我這兒干下去,這15元一天的工資我一分也不會少給你們。但是,誰若敢在這里怠工的話,我也不會對他客氣……’
訓(xùn)完話,一個監(jiān)工帶著我們來到工地,只見那兒已有七個人在開工,原來是挖坑。地中央已有一個長四五十米、寬十余米的大坑,中間有幾十個鋼筋混凝土方墩。監(jiān)工頭告訴我們,由于這些梁墩不合格,現(xiàn)在要挖出來用鐵錘敲掉后重新澆注,今晚我們的任務(wù)是挖沙。
在監(jiān)工頭的監(jiān)視下,上千瓦的大鏑燈照耀的工地宛如白晝,我們十五號人馬彎腰弓背地苦挖起來。汗水濕透了我的衣服,可我不敢停下來喘口氣,因為這工作得來不易,我要好好地珍惜。挖到十一點左右,實在太累了,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望了望四周,想趁監(jiān)工頭不注意,停下鏟歇了口氣,沒想到一會兒就被他看見了,惡狠狠地指著我說:‘你今晚不準(zhǔn)吃宵夜。’
果真,到了十二點吃宵夜的時候,其他人希里夫魯喝著面湯啃生硬的饅頭,就是沒有我的份,監(jiān)工在食堂門口攔著不讓我進去吃飯,還讓我立在門口看里面的人吃飯,你說氣人不氣人?
夜里十二點一過,才是我們最輕松的時候,因為監(jiān)工頭熬不住盍睡,紛紛回工棚睡覺去了。于是,我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具,干脆就地躺了下來,一邊盯著坑上面監(jiān)工何時出現(xiàn),一邊相互聊天,探知大家都來自何方。在閑聊中得知,他們當(dāng)中有幾個已在這里做了三四個月,一分錢也沒發(fā),包工頭說的話根本就是騙人的,平時只給少量的零花錢,只有老板或監(jiān)工自己村子里帶來的工人,才偶爾以借支的形式,要回點工資寄回家。
我聽后很傷感,不解地問:‘你們?yōu)槭裁床惶幼吣???br/> 他們很無奈地說:‘逃?這里荒山野嶺的,咱們身無分文,能逃到哪里去?身份證又被扣押了。再說,逃走要是被發(fā)現(xiàn),還會挨打的,即使逃出去,半路上也可能被聯(lián)防隊查暫住證逮走而收容。。?!?br/> 接下來的幾天,我心不在焉地做著,一心想著怎樣把身份證拿到手,逃出這個虎穴,但一直想不出妥當(dāng)?shù)霓k法,實在無計可施。
第二天下午包工頭又叫我們上白班,我有些受不了就沒去。等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之后,我就一個人躲在工棚里。這時,包工頭進來了,爬上床指著我的鼻尖問:‘操尼瑪還想偷奸?;?,當(dāng)這兒是旅館啦?為什么不上班?!’
我冷漠地回答道:‘我們昨晚剛剛上完整夜班,需要休息。。?!?br/> 我話還沒有說完,‘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就打在我的臉上,我頓覺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地疼。羞辱的感覺頓時籠罩了我的整個身心,我也舉起手準(zhǔn)備回敬他一個耳光,監(jiān)工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眼前,他目露兇光地指著我道:“你敢還手?”說完,他爬上了床頭。
我膽怯了,畢竟從沒見過這陣勢,只好接受他們雨點般的拳打腳踢,最后帶著傷去了工地干活。
下午的工作是灌梁柱,我們用鐵桶一桶一桶,輪流向上逐級傳遞著混凝土給最上面的混凝土工人。突然,那個建筑工抓握不住,一桶水泥砸在下面桌子上站著的那位工友的腳上,痛得他“哎唷”的一聲,便從平臺板面上跌落下來,幸虧地面是泥土,要不然他摔不死也會落個重傷,但還是摔得鼻青臉腫。
包工頭聽見慘叫聲趕了過來,和監(jiān)工頭扶著那個受傷的工友走了。
下班后,我打好飯端到工棚里來吃,抬眼就看見那位受傷的工友躺在床上“哎喲哎喲”地呻吟著,右腳、臉、額頭、鼻子背腫得像面包一樣。我氣不打一處來,原以為他住進了醫(yī)院,沒想到這個該死的包工頭連跌打藥油也沒給他擦,他媽的真沒一點人性,包工頭,你他媽還是不是人???我在心里罵道。
晚上,我強忍著悲憤和幾個新來的工友去找包工頭,要他買瓶跌打油來給那位工友擦一擦。包工頭見我臉色鐵青,又怕引發(fā)眾怒,唯唯諾諾地叫人去買了。
第二天,我又裝作若無其事地上班,心里卻在想著如何出去告發(fā)他們。在他們聚精會神做事的時候,我抽了一個空隙偷偷往工地門口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