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在這座南方城市,初夏的晚風夾雜著白天的熱度,馬路上各色車輛呼嘯而過,其中還有拉動著汽笛的救護車。
軍區(qū)總院急診樓的門前,推車、氧氣等醫(yī)護裝備齊全,幾個身著白大褂醫(yī)生、護士在玻璃門外駐足張望,神色凝重。
不久,救護車呼嘯著沖入醫(yī)院,一個甩尾在急診樓前停下。一輛軍用越野緊跟其后,從車上下來一位穿著迷彩服防彈裝備的少校,還有一位滿臉油彩的下士。
救護車門打開,夏初率先從車上跳下來,她和其他醫(yī)護人員一起將身負重傷的軍人從擔架抬上推車。傷員臉上的偽裝油彩已經全花了,身上的綠色迷彩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醫(yī)護人員不敢耽擱,推著他一路跑著把他送進急救室。
夏初身上的軍裝上染著鮮血,雪白的臉上也沾著血跡,她小跑著跟在推車旁,向心外科主任丁大夫報告?zhèn)麊T情況:“兩處中彈,其中一顆擊中左胸,很可能擊穿動脈,失血量非常大?!?br/> 丁主任點頭,拍拍夏初的肩膀:“辛苦了,今天的情況危急,值班的人手不夠,你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進來幫忙?!?br/> 夏初咬著嘴唇點頭:“沒有問題,我這就去換衣服。”
“要快?!?br/> “是?!?br/> 手術室外,梁牧澤盯著“手術中”三個字的燈箱,薄唇抿在一起,眉頭緊皺。旁邊的下士肖騰卻沒他這么鎮(zhèn)定,在手術室外面不停走來走去,特種部隊專用皮靴在空蕩的走廊里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布滿了老繭雙手不停揉搓著,他擔心害怕的情緒袒露無疑。
隨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穿著常服的大校李政委穿過走廊跑到梁牧澤身邊,跟在他身后的是特種大隊一營指導員趙左。
李政委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焦急的問道:“怎么樣了?”
梁牧澤對著大校敬禮,言簡意賅道:“兩槍,昏迷,在搶救?!?br/> 肖騰看見李政委,剛開口說話,眼淚就先掉了下來,“政委,班長他……”
“哭什么哭!”梁牧澤低吼他,目光如炬。他的一個眼神兒,就生生讓肖騰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李政委拍拍肖騰的肩膀說:“沒事的沒事的,田勇這小子命大,從五層樓摔下來都沒事,還能活蹦亂跳的?!?br/> 趙左點頭,接著話茬說:“政委說的對,田勇肯定不會有事,不會的?!?br/> 趙左看著梁牧澤身上還未來得及脫下的裝備,嘆氣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們在這守著就行了?!?br/> 梁牧澤搖頭拒絕,“其他人都走了嗎?”
趙左點頭:“嗯,已經在路上?!?br/> 特種大隊接到反恐任務,本市某商場被一群恐怖分子占領,在商場安放炸彈,并且挾持二十多名顧客做人質。特種大隊派出小分隊,由少校梁牧澤率領,負責拯救人質、緝拿恐怖分子。在任務執(zhí)行過程中,班長田勇在營救人質時不幸負傷。
隨著救護車一起趕到醫(yī)院的夏初,是軍區(qū)總院的心外科實習醫(yī)生。下午她與同事交班后,路經這家商場,打算到超市置備日用品的她,因為一身綠軍裝不幸成為恐怖分子的首要人質。田勇身受槍傷后,就倒夏初眼前。
任務最終大獲全勝,擊斃歹徒四名,活捉三名。但是田勇身負重傷,一群鐵血戰(zhàn)士們紛紛紅了眼眶,大家一致要守著田勇,誰也不肯離開。梁牧澤只好從軍區(qū)借人將他們送回大隊,并且嚴令誰若是擅自跟到醫(yī)院,就馬上脫了軍裝從特種大隊滾蛋。對于軍人來說,軍令如山,他們不得不從。
不停有護士從手術室里進進出出,神色匆匆,肖騰越看越不安,終于忍不住的攔下其中一個護士焦急萬分的問:“護士護士,是不是需要輸血?抽我的抽的,我o型,萬能。”
護士驚訝的看著他。
肖騰著重的點頭:“真的,我血多著呢,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把我班長救回來。”
“我們血庫血夠著呢,你別拉著我,趕緊松開。”護士甩開肖騰的牽制,一路小跑著離開。
肖騰看著手術室喃喃自語:“班長流了那么多血,得吃多少肉和雞蛋才能補回來???”
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傷勢嚴重的田勇在鬼門關繞了一圈終于又回來。田勇被送往重癥監(jiān)護室,等一切安頓好,已經是凌晨三點左右。
這是一個血腥的夜晚,經過手術之后,夏初心中害怕已經平復了許多。軍醫(yī)大學念了七年,雖然穿著軍裝、參與過軍演、上過反恐課程,但從未真正的經歷過戰(zhàn)爭。第一次面臨真槍實彈,也是第一次離死亡如此近。
田勇因為掩護人質撤退而被歹徒擊中左胸,鮮血噴涌而出,當那個如山一般的身影在她面前轟然倒下時,她根本沒有多想的就沖了出去,她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為什么可以那么勇敢,現(xiàn)在想想卻有些后怕,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她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歹徒隨便一槍都能送她走。
夏初換了衣服從手術室出來,又拐彎到重癥監(jiān)護室轉了一圈。在病房門口,看見了一個穿著迷彩的小伙子,此時正趴在門邊,透著門上玻璃往病房里看,旁邊的長椅上坐著一位穿著夏季常服的大校。
這些就是剛剛救他們于危機之中的特種兵,為了保護大家而自己受傷,為了他人的安全而完全不顧自己安慰,想到這里,夏初忍不住的眼眶酸澀起來。
洗掉臉上油彩的肖騰看到了穿著白大褂的夏初,趕緊跑腿跑上前,對著夏初莊重的敬禮:“謝謝您救了我們班長?!?br/> 夏初一愣,趕緊搖頭擺著手說:“不不,是你們班長命大,是丁主任的功勞,不是我?!?br/> 年輕的戰(zhàn)士依然堅持道:“可是如果不是您的話,我們班長恐怕沒有命撐到醫(yī)院?!?br/> 這個時候,本來坐著的大校也起身走過來。夏初特別緊張,趕緊敬禮:“首長,我是醫(yī)生,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沒有醫(yī)生會眼睜睜的看著一條生命消逝。這是我的職責,就像你們,以保護群眾的生命為職責是一樣的?!?br/> 大校回禮,拉過夏初的手握?。骸盁o論如何,我要代表特種大隊,感謝你!”
夏初有些局促的笑著:“那都是我應該做的?!?br/> 夏初在護士處轉了一圈,護士們還在喋喋不休的討論著什么。無意間聽見她們說,曾經也有一位身受重傷被送進醫(yī)院的特種軍官,他當時傷的更重,除了身中兩槍之外,還有多處刀傷,左腿嚴重骨折。但是半個月之后,就活蹦亂跳的出院,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回特種大隊繼續(xù)做他的特種軍官,說的特別神乎。
“夏大夫,你笑什么?不相信嗎?”小護士看著夏初,微微皺眉道。
夏初收起笑,認真的點了點頭,放下病歷一本正經的說:“我信?!?br/> 從護士站出來,剛一拐彎兒,就聽見一個沉沉的聲音:“你當年的傷可比田勇重多了,還多幾刀呢?!?br/> 夏初身子一頓,一顆心瞬間仿佛被什么東西緊緊捏了一下,有些透不過氣。她忍不住的回頭,看見兩位軍人站在窗前抽煙。仿佛察覺到有人出現(xiàn),其中一位忽然轉身,一束并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掃過來。夏初認得那雙眸子,冷然,堅毅,桀驁不馴,不久前她被劫持時,是他,狙擊了挾持她的土匪。原來,“命更大”那位,就是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田勇被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后,特種大隊的大隊長董志剛趕到醫(yī)院。梁牧澤、趙左和肖騰看見大隊長來了,趕緊站起來敬禮。
董志剛也不回禮,劈頭蓋臉的把梁牧澤和趙左給罵了一通:“受傷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想干啥?反了吧你們?”
梁牧澤木著臉不吭聲,趙左只好說:“大隊長,不是不通知您,我們怕……”
“怕什么?要不是地方警察給我打電話,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的兵身受重傷進了醫(yī)院,我就休息這一天你們都不讓我省心……”正說著,董志剛忽然停下,苦著臉皺起眉頭,左手捂著心臟,直直的抽冷氣。
梁牧澤瞥了董志剛一眼,木著聲音說:“為什么不告訴你。”
“你給老子閉嘴?!倍緞偟哪樕钒祝跉膺€跟吃了槍藥一樣強硬。
李政委趕緊扶著董志剛坐下:“醫(yī)生說什么來著,不能提勁。手術已經做完了,醫(yī)生說只要今晚不出問題,就絕對不會有事。”
董志剛雙眼微瞇,發(fā)出懾人的光,惡狠狠的說:“既然沒事怎么不敢告訴我?現(xiàn)在是田勇沒事了,要是真有個好歹,我挨個關你們禁閉。還有你老李,別看咱倆一個級別,照關不誤!”
李政委人好脾氣好,和董志剛搭班多年,知道他的爆脾氣,也就是過過嘴癮解解氣,所以從來不跟他計較,一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嘻嘻哈哈一笑而過。
一整晚上,夏初都沒有睡著。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閉上眼睛就會出現(xiàn)下午被劫持的場景。怕傷,怕死,怕一命嗚呼。她終究是個平凡的人,縱是穿了多年的軍裝也不能讓她變成不畏懼生死的英雄。
天亮之后,夏初才離開醫(yī)院回家,路上順便買了個西瓜,抱在懷里走進小區(qū)。
畢業(yè)前工作分配,夏初選了這座南方城市的軍區(qū)醫(yī)院。為此,還和疼愛她的父親冷戰(zhàn)了好久,她毅然決然的想要離開父母的庇護,最后她當然是成功了,可是她卻難過了好久。二十多年第一次獨自離家,生活中沒有母親的貼心關懷,沒有父親的霸道寵愛,她很不習慣,非常非常的想念他們。
初來乍到的夏初暫時借住在母親朋友的家,而顯然,這家太富貴了,和她這身軍裝非常不搭。進出小區(qū)的住戶、訪客都有名車開道,不是名車最起碼也是四個輪子的。她沒有名車,也沒有四個輪子,只有兩只腳。第一次來的時候,被物業(yè)保安攬住盤問了半天。去醫(yī)院實習之后,她每日穿著軍裝往返,清麗的面容、扎著利落的馬尾、高挑纖瘦的身材,一身剪裁合體的綠軍裝,讓她成為小區(qū)里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再名貴的車子都沒有她引人注目。
夏初養(yǎng)了一只高地折耳貓,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二喵”。恰好小區(qū)里有家寵物寄養(yǎng)中心,專門為沒有時間照顧寵物的戶主們提供方便。夏初每天早晨上班,要到晚上才能回家,偶爾還要值夜班,本來還擔心養(yǎng)了貓咪卻沒有時間照顧,發(fā)現(xiàn)這個寶地之后,她毫不猶豫的領了一只小貓回來。
夏初到寵物中心接二喵,那個小家伙看到夏初后,趴在她腳邊蹭啊蹭,二喵的叫聲軟軟的、暖暖的,萌到骨頭里一般動聽。它還很小,剛出生一個月多,身體小小胖胖的,走起路來屁股扭來扭去,頭頂和四個小爪子是淡黃色,其他地方像雪一樣白。
夏初輕輕抱起貓咪,摸著它的小腦袋,“二喵,想我沒有?”
“喵喵。”
二喵蹭著夏初的掌心,夏初點點它的小鼻子,將它放在西瓜上,抱著它們回家。臥在西瓜上的二喵威風極了,像船長似地,迎風而立。
這間公寓,在夏初住進來之前一直空置著,那個所謂的屋主幾乎不怎么回來??墒侨匀挥戌婞c工每個星期過來打掃屋子,確保屋主可以在任何時候回來小憩。
房子很好,只是很冷清,沒有生氣。夏初在客廳的露臺上養(yǎng)了幾盆綠色植物,因為她有輕微鼻敏感,所以她不養(yǎng)花只養(yǎng)綠色植物。她還淘了張?zhí)梢畏旁谂赃叄诼杜_推拉門上掛了一串風鈴。剛到g市的時候還是春天,她經常在傍晚十分坐在露臺的躺椅上吹著晚風,喝著名前龍井,耳邊是清清脆脆的風鈴聲響,遠處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雖然工作很忙碌,可她還是能讓自己過得悠閑自在。
夏初回到家,先給二喵喂了糧食,回到廚房熟練的將西瓜切開,去皮,分成小三角放進水果盤子,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她拿好換洗的衣物,鉆進主臥的浴室,跳進大浴缸,美美的泡個精油澡。趕走疲憊,和仍然留在她腦海中那血腥慘烈的場面……
雖然整棟房子只有夏初在住,但是主客有別,所以夏初很自覺地住進次臥。如果不是二瞄趁她不注意溜進主臥,她也發(fā)現(xiàn)不了主臥衛(wèi)生間那個大浴缸。這對她來說太有吸引力了,經不住誘惑的她再三糾結之后,還是跳了進去,從此“萬劫不復”。反正這房子也沒人住,主人回來前,被她無償征用也沒什么不妥,閑著也是浪費。毛主席說過,浪費是最大的可恥。她一向告誡自己,不能做個可恥之徒。
泡了近一個小時的熱水澡,擦干頭發(fā),拿出冰了一個小時的西瓜,水分還沒有流失,吃起來最爽口。順便又將爐子打開,小火慢慢熬著一鍋小米南瓜粥。
夏初從來不會讓自己受委屈,她不太會做飯,但是會按著自己的想法做些簡單的,有時間的話她會換著花樣喂飽自己的肚子。不讓自己腸胃受委屈,是一個醫(yī)生最基本原則。
受傷的田勇在醫(yī)院住了一個禮拜,傷口已經基本愈合,部隊派了通訊員在醫(yī)院照顧他,他女朋友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哭了一個下午,來往的護士大夫都為之動容。軍人背后的女人是最偉大的,因為有可能在下一秒鐘,她的愛人就會為國捐軀,留給她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周六一大早,軍區(qū)總院就涌進來一大幫子穿著常服的戰(zhàn)士,他們一個個皮膚黝黑、眼睛明亮,非常精神。他們高大威猛的樣子,讓醫(yī)院的小護士們的小臉紅撲撲的。
他們非常有紀律,走在醫(yī)院的走廊里,依然排著整齊的隊伍,齊步走到田勇的病房。然而一推開病房門,立馬變了個人一樣,脫韁野馬般爭著擠著往里沖,直到整個病房被他們填的滿滿的,一個個還興奮喊著叫著。
“班長呢?”一個小戰(zhàn)士首先意識到這個問題。
“班長那兒去了?”
“我那兒知道?班長……”
有幾個戰(zhàn)士從病房里探出腦袋,對著走廊高大喊:“班長,班長……”
護士長在護士站聽見了動靜,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來制止:“都喊什么?這是醫(yī)院,肅靜懂不懂?”
病房里一群血氣方剛的戰(zhàn)士們立馬安靜了,肖騰從人群里擠出來,笑著問護士長:“您看見我們班長了嗎?我們想班長想瘋了,都有點兒激動,不過您放心,我們保證再也不大聲喧嘩,對不對同志們?”
“對!”二十個小伙子底氣十足的扯著嗓子一起喊道。
“還喊!!”護士的臉色更黑,“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果再大吼大叫的,我就向你們部隊投訴,管你們是不是特種大隊,吵到別的病人休息就是你們的不對?!?br/>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肖騰忙拉低聲音,陪著笑臉說:“護士長,您別生氣,我們真的不會再大聲喧嘩了,真的?!?br/> 他身后的一群戰(zhàn)士們跟著他一起點頭表決心,嘴巴緊閉,一個字兒也不敢再說。
田勇一大早就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出去溜圈,剛回來就看見一屋子大男人個個吃癟的表情,護士長站在門口,雙手環(huán)胸,一臉不樂意。
“喲都來了?怎么了這是?”田勇看見這一群家伙,心里挺開心,可是這眼前的狀況又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護士長轉頭看到田勇,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田班長,你回來了我也就不說什么了,這一層全是重病員,你的兵大聲喧嘩吵到別人休息,這是不對的?!?br/> 田勇陪著笑說:“不好意思護士長,都是粗人,在部隊待習慣了,一張嘴就是大嗓門,實在不好意思,放心,他們誰要是再大喊大叫,隨您怎么處置?!?br/> 護士長看了看一群人,扭頭離開。她人剛走,病房里的人又興奮的蠢蠢欲動,但是被田勇一個眼神全嚇了回去。他們只能壓著嗓門把田勇迎進房間,爭著搶著和田勇說話??匆娞镉碌呐笥?,一口一個嫂子,叫的特別甜,叫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拎著暖瓶逃也似地從病房里跑出來。
夏初拿著病歷到病房,看見一屋子綠軍裝,站在門口敲了敲門。一屋子人都扭著頭看她,同時被這么多男人盯著她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說:“今天感覺怎么樣?”
夏初站在病床前,例行的問他身體情況,量體溫,測血壓。
“都好了,完全沒問題,夏大夫,我什么時候能出院?”田勇這一個星期在病房里待著,就連出去遛彎也有時間限制,整個人馬上就要發(fā)霉了一樣。
夏初瞥了他一眼:“傷口長好了嗎?”
田勇重重點頭:“好了,真的?!?br/> “哦?!毕某觞c點頭。趁著田勇不注意,飛快的在他右肩傷口附近按了一下,不出意料,聽見田勇倒抽氣的聲音,整個眉頭緊緊皺著。
夏初笑著收拾著測量儀器:“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醫(yī)院住著吧?!?br/> “哎哎夏大夫,”田勇叫住準備離開的夏初,“那您說,我什么時候能出院?在醫(yī)院待的我都能孵蛋了。”
夏初說:“好好養(yǎng)病,爭取早日出院。”
田勇想哭,這話對他來說,就像“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來”一樣,是忽悠人的,不待足待夠,是不會讓你出來的。
肖騰忽然站起來,對著夏初立正敬禮:“夏大夫。”隨即轉身對大家說:“還記得嗎,那天在商場,就是這位大夫救了我們班長。”
“記得記得,您就是冒著子彈奮不顧身沖過來那位軍醫(yī)大夫?!币粋€小戰(zhàn)士沖到夏初面前,生情并茂的說。
夏初皺眉,笑說,“你說的不是我,是堵槍口的黃繼光。”
戰(zhàn)士們紛紛笑了起來,可是對夏初依然有說不盡的感謝。齊刷刷的站起來,收起笑容,對著夏初敬禮,表情莊嚴而肅穆。一時間,夏初竟不知說什么好,愣愣的看著一屋子軍人對著她敬禮。
“你們別這樣,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況且救人是醫(yī)生的職責所在,是你們班長上輩子積德,所以這輩子注定長壽。”
“您就是我們的恩人,是特種大隊的恩人,只要您一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絕不二話。”肖騰似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戰(zhàn)士們都重重的點頭,眼光灼熱而堅定。
人就是這樣,一旦走進了軍隊,整個人不覺中就會被帶進一種氛圍,鐵血、不屈服,珍惜戰(zhàn)友,珍惜生命卻可以為國捐軀,為了國家、為了人民可以不顧一切,戰(zhàn)友就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樣不可拋棄。他們?yōu)檐娙诉@個稱號而驕傲,國家也因為有這樣的軍人而自豪。
夏初是值夜班,本來早上8點就可以交班回家睡覺的,但是接她班的李大夫臨時有事,要晚一會兒才能過來。所以,她接替李大夫為田勇做例行檢查,卻被一屋子人喊“恩人”,并且盛情邀請她到他們特種大隊做客。
特種大隊,他們說到自己部隊的時候,眼里放著濃郁的光彩,胸膛也挺得更直,他們都以“特種兵”這個稱號而驕傲自豪。
交班后,脫下白大褂換上軍裝,白衣天使變成英姿颯爽的女軍人。夏初對著鏡子梳頭發(fā)的時候,看著身上的那抹綠色,覺得自己當初選擇軍人,是多么讓她驕傲的一件事情。雖然,她還是一個沒有畢業(yè)的學員,肩膀上的軍銜也只有一條橫杠沒有星星,可她依舊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敬重的人群中的一份子。這個認知,讓她覺得熱血沸騰。
天氣越來越熱,室外的氣溫長期盤旋在35°以上,在外面待一會兒,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噠噠、黏黏的。夏初回到家后,二話不說直奔主衛(wèi)。
水從花灑噴涌而出傾瀉在身上,夏初美美的沖涼,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兒。
然而后知后覺的她,竟然洗完澡才發(fā)現(xiàn)居然忘記拿換洗的衣服。她可以自我安慰家里沒有別人嗎?夏初同學認為,就算家里只有她一個人,裸奔也是不好的。
還好,浴室里有她上次落下的大浴巾,將頭發(fā)吹半干后,夏初裹上浴巾大搖大擺的走出主衛(wèi),拉開主臥大門。
然后,在下一秒鐘……
“啊……啊……”夏初被驚嚇到的慘叫響徹每一個房間。盤在沙發(fā)一角的二喵被嚇得一個激靈,毛都豎起來,在“喵喵”聲中跳下沙發(fā)跑的遠遠的。
夏初拉緊身上的浴巾,身子躲在門后,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面,她指著客廳的人,手不聽使喚的不停抖著,一臉驚恐,說話也結巴起來:“你……你是誰?你、你怎么進……來的?”
坐在沙發(fā)上的人,對她的大喊大叫絲毫不動聲色,抓起茶幾上的鑰匙晃了晃。
夏初看見鑰匙,愣了幾秒,然后試探的問:“你該不會……梁牧澤?”
被稱作梁牧澤的男人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還好還好,不是怪叔叔,不是強盜,夏初自我安慰著,稍微放下心來,人也從門后挪了出來。夏初打量著那人,覺得有些眼熟,再仔細看著,赫然發(fā)現(xiàn)居然是他!那雙眼睛她記得,面容和那天晚上在醫(yī)院走廊看到的嚴絲合縫的重合在一起。
這個世界,要不要這么奇妙?要不要這么不按理出牌?
她在這里住了兩個月,沒有見過屋主一次,房間里連張照片都舍不得擺放。當她以為那個所謂的屋主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xiàn)、心安理得的無償征用了主衛(wèi)的大浴缸后,他卻出現(xiàn)了。還是在他救了她之后,在醫(yī)院一面之緣之后……
相比于她的“驚嚇”,梁牧澤始終很平靜,緩緩開口:“夏初是吧?”疑問的語句,可卻是肯定的語氣。
“啊?”夏初趴在門邊愣愣的出神,隨即又點頭,“嗯?!?br/> “你要不要,先換個衣服?”
“什么?”夏初迷茫的睜著一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灑下陰影。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仿佛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夏初低頭看了一眼,迅速跳起來逃似的沖進旁邊的臥室,隨著“嘭”的一聲巨響,房門被關上。
夏初把自己摔在床上,頭埋在枕頭下,懊惱的要死,悔恨的要死。居然穿成這樣出現(xiàn)在他面前,沒準他會以為自己是個行為放蕩的女人。真是丟死人了!
夏初自小就嬌生慣養(yǎng),母親蘭梓玉一直擔心她吃苦受委屈。夏初來g市前,蘭梓玉背著夏父,偷偷塞了一串兒鑰匙給她。
蘭梓玉有位舊時好友木敏,嫁到京城之后,兩人的往來就少了許多,偶爾聯(lián)系,當她得知夏初要去g市工作時,很是激動。她的兒子在g市當兵,當年也是說什么都要走,怎么也攔不住,狀況和如今的夏初很像。他們皇城根下的人家,護孩子護的厲害,怕自己兒子在南方受委屈,還給他準備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木敏說,她兒子常年在部隊,那房子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天,空著也是空著,倒不如給夏初住。
夏初在g市又舉目無親,剛剛走出校園薪資有限,醫(yī)院宿舍是她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現(xiàn)如今有套房子從天而降,不接受嗎?又不是傻子!于是夏初歡快的揣著鑰匙奔赴g市。
不是說常年空置嗎?為什么她才住進來三個月不到,主人就出現(xiàn)了?還是在……那么尷尬的情況下?
梁牧澤看見那個女人臉頰緋紅的從門口消失、摔門。她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吧,所以才……裹成那樣。
梁牧澤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如果沒有記錯,以前客廳中央沒有這塊價值不菲的地毯,窗簾也不是這個顏色,落地窗前也沒有植物和躺椅,桌子柜子上也沒有這些“花花綠綠”的杯杯罐罐,更沒有這只此時趴在茶幾上和他對視的小肥貓。不等不承認,這里的確比以前溫馨了很多。以前這里只能算房子,現(xiàn)在,大約可以稱之為家了吧。
多年來,梁牧澤一直住在部隊的家屬樓,平時很少回來,只有偶爾和領導來市里開會的時候,才回來一趟。
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他就不同意,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會住,部隊都會分房子的,而且特種大隊在山溝溝里,距市區(qū)還有近百公里的路程,他怎么可能每天來回?他是軍人,是來帶兵的,不是來享受生活的。
可是,拗不過他們家老太太,既然她要買,那就隨她好了,反正她也是圖個心里安慰。他住不住是他問題,買不買是父母的心意。他一個人在外身邊無人照顧,如果父母覺得有了這房子就相當于給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安了一個家,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們放心,那就順著他們的意思好了。
他多年在外,回京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天在部隊,幾乎沒有機會接觸女性,當他家老太太婉轉的告訴他,要他收留一個小姑娘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梁家二老等著盼著他結婚,看著別人家的白胖孫子眼紅的厲害,然而梁牧澤卻一點也不著急,每天窩在山溝溝里,過著和尚一般的生活,朝夕相處的除了男人,還是男人。時間一年一年過去,歲月不留情,他已經28了,沒有女朋友,更別說結婚對象。父母多次和他商量相親,都被他否決了。理由總是,沒空。
木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梁牧澤沒空,她就把好姑娘給送上門,看梁牧澤還敢不敢拿沒空來搪塞她?!
自家老太太那些小心思梁牧澤一清二楚,既然拒絕不了,那就放任自流,反正他真的很忙,沒工夫和一個女人從相識到結婚,也沒有精力和一個女人共同撐起一個家。他把全部精力奉獻給了特種大隊,給新一代特種作戰(zhàn)注入新的血液。
夏初換了衣服,將已經干透的頭發(fā)在頭頂松松的綰了一個發(fā)髻,在門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深吸一口氣拉開房門、邁出房門。梁牧澤還是端坐在沙發(fā)上,聽到動靜,他偏眸朝她看過去。氛圍有些尷尬,夏初覺得應該說點兒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夏初。”
“嗯?”夏初條件反射的應聲,梁牧澤叫她的名字叫的很自然,仿佛已是很熟悉的人一般。
“我們需要談一談。”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很有磁性,聲音不大,卻很有威嚴。
夏初乖乖點頭,“好?!?br/> 其實,她想說,有什么可談的?我是房客你是房東,就當陌生人好了。難不成,你要收我的房租嗎?
“你住哪間房?”
“什么?”夏初有些犯愣,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挺清楚了。
梁牧澤耐心的重復:“你住哪個房間?”
夏初指了指次臥:“這間?!?br/> 夏初忽然意識到他為什么會這樣問,吞了吞口水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一直住這間房,剛剛……”夏初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難道要說,她只是用了浴缸而已嗎?
“還有?!绷耗翝梢恢皇职讯鲝牟鑾咨咸崞饋?。二喵的后背被拎著,四個小爪子無辜的垂在空中,一聲聲可憐兮兮的叫著。梁牧澤問道:“這是什么?”
夏初看著他把二喵拎成那樣,心疼極了,伸過手想接過來,但是梁牧澤卻無動于衷,眼睛盯著夏初。
“它是我養(yǎng)的貓咪,你別那樣拎著,她會嚇壞的?!?br/> 梁牧澤扭過頭看二喵,它正以極度無辜的眼神看著他。梁牧澤并不討厭小動物,但是也沒有喜歡到哪兒去。
“我不反對你在家養(yǎng)貓,但是我不希望看見,”說著皺起眉頭,“它的糞便,或是毛毛?!?br/> 實在看不下去的夏初一把把二喵奪過來,撫著它的后背,聲音冷冷的說:“放心,它很干凈,也很安靜,不會到處拉屎撒尿,也沒有跳蚤和病菌?!?br/> 梁牧澤挑挑眉毛不再說什么,站起來從夏初面前經過,走了兩步又停住,說:“浴室你可以繼續(xù)用,我不經?;貋??!?br/> 夏初撫著二喵的手僵住了,臉頰“騰”的一下子紅起來。
夏初窩回房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淺眠,想以后該怎么辦?那個人看起來就不是一副好相處的樣子。她后悔了,當初真不該貪圖一時的享樂,接下這房子的鑰匙。
當人即將面臨一種未知環(huán)境時,心里就會一直一直想著,會預想出千百種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想對應的解決方法。會非常的惴惴不安,因為對未來沒有把握。
躺在床上空想,時間不覺走向12點,肚子感覺空空的,她這才想起,自己連早飯都沒有吃。夏初起身下床,這個人貼在門板上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安靜極了。夏初不禁琢磨:他不吃飯嗎?部隊的三餐都很準時的,11點多就開飯,可是如今外面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難不成等著我來做嗎?他好意思吃房客做的飯嗎?
夏初輕輕拉開一條門縫朝外面看,客廳空空如也,餐桌上除了杯子沒有別的。莫非他出去了?
正當夏初心下剛剛起了一絲喜悅之時,卻看見梁牧澤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書。那是她的躺椅,因為外面溫度太高,幾天前剛被她從露臺挪回房間。而她的愛貓,此時正臥在梁牧澤的腳上,隨著躺椅慢慢搖晃著,瞇著眼睛,看起來享受的不得了。
夏初嫌棄的看著二喵,看見帥哥就往上蹭,真是一只沒出息的喵!可是,梁牧澤剛還一副不喜歡二喵的樣子,現(xiàn)在它臥在他腳上,他竟然照單全收?!
夏初收起不滿,大方的開門走出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站定,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要吃飯嗎?”
梁牧澤拿開眼前的書,此時的他已經換下軍裝,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深色長褲,背心勾勒出他胸前肌肉的完美線條,似乎是剛洗了澡,一股子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那是夏初買的沐浴露,她忽然覺得,氛圍好曖昧……
“好啊?!彼戳讼某跻粫?,說的的很理所當然。
好吧,夏初認了。人家是主人,她是寄人籬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做飯就當是補房租了。
冰箱里有頭天燉的雞湯,還有一些掛面。她將雞湯倒進鍋里,加了水。水煮開將面放進去,最簡單的雞湯面。煮面的過程中,她回身看了看客廳,梁牧澤輕晃著躺椅,手里舉著一本內部出版的軍事文學,一副很放松享受的樣子。夏初很得意的笑了笑,她淘來的寶貝那可不是蓋得,保準每個人都喜歡。